在距苍原城三百余里的沁河对岸,驻扎着燕国六十万精兵,旌旗招展,士气如虹,与隔岸城池中楚国的守军对峙。
按说,此时苍原城在望,燕军本可以一路势如破竹的杀过去,但偏偏却是隔河原地驻扎,并未见任何行动。
反观,沁河城池里面的楚军却是人心惶惶,随时担心燕军会杀过来,连吃饭睡觉都不安稳。
这一日,赤羽卫总令萧禹收了探子关于苍原城的密报,他也不敢耽搁,当即向王帐走去。
这几日大雪不断,地上积淀了厚厚一层冰雪,踩进去,每行一步,都是一声掷地一个脚印。
萧禹虽身居赤羽卫总令,神情举止间却没有一毫的志得满怀,相反,他很谨慎,这一点自前一任总令无故被皇上罢黜,升了他的官之后,更为甚之。
别人只见他身居高位,领总令一职,随王伴驾,是如今放眼燕国皇上身前第一红人,可是其间的如履薄冰只有他自己清楚罢了。
上一任总令魅影大人,也是如他这般炙手可热,甚至比他更得皇上的器重,可是结果呢?自三年前苏家那场血案,被皇上罢黜放逐,盛怒之下还险些下令杀了他,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君心真是不可测,萧禹暗叹,皇上还未登基的时候虽然冰冷,凌然,但却没有如今这般无情,无常。
是的,无常,无情。
前一瞬或许还在对着某处景物发着楞,神思有些飘渺,下一刻就会暴跳如雷,让身遭的宫人侍从齐齐遭殃。
他登位之后,下令将遣散了钦天监,并将先皇降罪苏家的诏书作废,并追封苏陵为忠义侯。
先皇的遗诏是死后与皇后合葬于另修的皇陵,皇上却不管,更不顾三朝老臣一致的反对,硬是将先皇和为先皇殉葬随之而去的李贵妃合葬于燕氏祖陵。
苏家被抄家,还是太子的皇上被刺那一夜,他都碰巧在外执行任务不在京都,没有亲眼所见,但听隐约间也听到了不少传闻。
多少明白点其中关联的萧禹自然越发当差当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富贵前程都搭了进去。
深思飘渺了一圈,萧禹踏着稳健的步子就已经走到了王帐外面。
守卫看着是他,对之行了一礼,也不通传,便掀开帘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皇上正等着萧大人呢。”
萧禹颔了颔首,低头迈步进去。
冰天雪地,寒风呼啸,本以为外面这般已是冷到了极致,但刚一进帐篷,饶是里面烧着旺旺的金鼎火炉,萧禹仍觉得冷,甚至比外面刺骨的寒意更冷上几分。
他低头,于阶前站定,跪下行礼并递上了密报。
期间,感受到两道冰冷如刀的目光自他脸上刮过,他却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屏息道:“回皇上,探子来报,楚国派了二十万大军前来支援苍原城,如今已经抵达,挂帅的是楚王的胞弟,楚平王刘洵。”
“嗯。”
淡淡的应答了一声,头顶上再没有言语,萧禹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空气里是冷凝至极的氛围,半响,就在萧禹一口气差点憋到内伤的时候,听见一声冷冷的毫无情绪起伏的吩咐,“传信给廖彦,依计划行事,另外这里就交给程乾,你随朕隐了身份去苍原城去看看。”
声音响起的同时,萧禹叩头应下,心头却不免疑惑,此时皇上要去苍原城做什么?
不等他想明白,便见那一角墨色衣摆自眼前掠过,随即冷风如冰刀般铺面而来,那人已经掀起帘子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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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神谷内,苏月笙看着那满满一马车的五花八门装备齐全的“行头”,目瞪口呆的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吞了口气,指着那一车子物事,“紫衣,知道的人还晓得我们是倾月的朋友,药神谷算咱半个家不分彼此,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我们是来这打家劫舍鬼子进村强取豪夺呢!”
“小姐,这些都是沈公子吩咐的,你身子不好,这一路颠簸,东西自然要带的齐全些。”紫衣看着车上自己一手准备的东西,毫无愧色的说。
“齐全些……齐全些也就罢了,不过靠枕而已,随便一个就够了,你至于带上棉绒的,锦缎的,云稠的,样样都准备一个吗?还有这手炉,紫檀暖炉,翡翠香炉,红泥手炉……我目测了一下,至少就八个,你家小姐就是手脚并用也还多了四个出来……”
面对苏月笙的不满,紫衣不为所动,“小姐,这样总归是用着方便啊。”
“那行,你不把这些多余的东西卸下,你就不用去了,我自己去找云汐会合,你就回葬花岭或者在这药神谷等着我们回来。”
言罢,苏月笙探进马车里,随手捡了几件必要的物品,就要作势打包离去。
紫衣一见,哪里肯依,当即一步抢先跳上马车,开始重新挑拣打点东西。
两人又是一番讨价还价才收拾妥当。
好半天才收拾妥当,让马夫开始沿着药神谷出谷方向赶车上路。
她们请的马车很普通,赶车的是位上了年纪发须斑白的老者,苏月笙是想低调,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就连她自己的装扮也是经过易容的。
这两年她也跟着云汐学了一点易容术,虽然技艺不高超,但稍加改装,掩盖她本来的面貌,骗过普通人却是不难的。
现在她就一身游历书生装扮,容颜清秀文雅,但却也不是很出众,紫衣容貌太过俊俏,且又不会控声之法,想要扮个书童着实有难度,她索性就对她丑化了几笔,掩盖了姿容,让她老老实实的以丑丫鬟的身份待在她身侧。
主仆二人一路求学问道,是要打算去苍原城的。
马车吱吱悠悠不断,一路踏着不紧不慢的调子前行。
出了谷口,还未行至多远,仿似有什么东西将心口堵的慌,苏月笙下意识的拉开车帘,不经意的抬眸回望,正见不远处高坡上那个有几分羸弱的身影于寒风中静立,远望,她的方向。
与那人的目光一对视,苏月笙心头一涩,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对那人说什么好。
她想说的,倾月明白;她所想的,倾月也都明白。
他总是静静的站在她身后,只要她一回首,总能看见。
心头一暖,苏月笙迎着那目光浅浅一笑,倾月苍白的脸色亦回以一笑。
隔着凌乱寒风,隔着万里江山廓辽,目光相送,两相遥望,其间关切展露无疑。
保重。
放心。
谁的目光落上谁的肩头雪。
谁的深情印在谁的冰冷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