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斗声自外围传来,那张将军刚刚下了马,因为站在山路的里侧,暂时看不到前方的情形,听闻这一惊变,他暂时也顾不得苏月笙,立即飞身上马,朝前方打量过去,这一看,他险些惊掉了下巴。
前方果真是密密麻麻杀过来的燕军,看样子,足足有上万人!
燕军何时有了这么多伏兵在这里?既然还有这么多兵马,那这个苏家公子何至于沦落到此种境地?电光火石之间,他心头掠过无数个疑虑,但无疑,此刻眼前这么多突然冒出来的燕兵是真实的。
毕竟久经沙场,慌乱也只是那一瞬,当下他也不再犹豫,立刻下令手下撤退,即使这种情况下,他仍旧没有忘记楚平王给他下的死命令--杀了苏月笙,否则他今日就算是侥幸逃了回去,也难逃一死。
这样想着,他立即一挥手,示意更多的人下了斜坡去取了那个已经垂危的苏月笙首级,因为害怕再出什么变故,他索性自己也跟着举剑跳了下去。
却说苏月笙费力将那火折子往身上一引,被血水染的湿透的衣服却没有立即燃烧起来,她焦急的拉着衣摆,再试,却听见上方传来撼天动地的打杀声,还有人群里有人高呼:“燕军杀回来了!”
听闻这,她心头立马一惊,再一喜,强提起的精神就在这一刹那崩溃,她身子一软,手上的火折子再也握不住,无力垂了下去。
只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山路上滑下来的几人已经近了跟前。
眼看着那毫不犹豫砍下来的刀剑,她本能的想躲,身子却是一丝力气都使不出,这一挣扎,反倒失了身后山壁的支撑,头一阵晕眩,身子就这么无力的倒了下去。
倒地的瞬间,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光向自己身上落了下来。
眼前一花,她认命的闭上了眼睛,但身上除了已经有的疼痛,那想象中被数刀齐齐砍中的感觉却没有,她已经迷糊的脑袋不由诧异,费力抬了抬沉重不已的眼皮,朦胧的视野里,就看到一个身着锗红色铠甲的男子同围拢来的数十人交战在一起,那人功夫了得,却不似相识之人。
还没来得及想想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来者何人,她眼前一花,便陷入了铺天盖地的黑暗,再没有任何知觉。
燕皇上最近身体频频告罄,根本无力再揽大局,是以朝中大小事情都由太子处理,燕恒这太子监国,却是有实打实的。
御书房内。
燕恒正紧锁着眉头看一封边关飞鸽传来的急报。
淡淡的龙涎香笼罩着整个御书房,合着他身上本就带着的幽香,是又一番清冽宜人。
他一字一句的看完,才慢慢舒展了眉头。
她,总算是脱险了。这样想着,他心头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才平稳的落了地,但随即蹙眉想到,这次,恐怕他们之间的误会更要深了。
他本已在玉蝶关附近一带布置好兵力,只等楚齐联军发动,便能趁机灭了他们。他事先已经吩咐了下去,让驻军守将无论如何要保证她的安全。
没想到,只是少交代了一句让他们同样配合苏陵,却是却差点兜转成了无法挽回的误会。
在楚齐对玉蝶关郡阳发兵之时,他安派在那里的守将袁彦却是考虑着时机未到,要等着楚齐再深入些,等到与苏家军两败俱伤,再根本不费多少力气就能既削弱了苏家军,又可将楚齐以重创。
这谋略是不错,若换做以往,他自然嘉许,只是此时非同以往,他早已将苏家军排除在了自己谋划之外,即便苏陵手握不下于二十万重兵仍属于父皇的掌控,即便这仍然可能是他踏足天下的变数,他都已不打算费心。
为一个不确定的可能,便生生将她和他划分到对立的两端,他做不到。
只是他没这份谋划,手下的人却没能理解他的心思,只以为他下的命令是保护苏月笙,却忽略了被她看的比自己都重要的苏陵苏家军。
经过此番,倒正好给她坐实了他要清除苏家的罪名。
想想,自己委实冤枉。
当下,他也不多想,取过笔架上狼毫,就手那宣纸上就手写下:“此番谋划,非出自本宫手笔,切不可误会,落入他人圈套。”
刚写完,想想又觉得不对,这样自己仿佛是在跟她解释,他自从小长这么大,还真没跟谁解释过什么,若传出去了,岂不是损了他尊严,于是,他将那纸张一下子揉成了一团,再继续写:“此番大败楚齐军队,苏公子功不可没,是我燕国之栋梁,应嘉奖之……”
写好了,他再看一遍,更觉得不对,透过这纸张他仿佛再次看到了苏月笙平日里对着他清冷且戒备的眸子。
想着她一直未曾对他放下的防备,他心头又是一阵没来由的恼,顺手,再将那刚刚写好还未风干的纸张揉成了纸疙瘩。
想他一生里机关算尽,习惯了掌控所有,几时有过这般优柔寡断了?
却偏偏是她,总能让他出现偏差,这算不算英雄气短?也罢,这样想着,他俊逸的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丝苦笑,含着太多的无奈。
斟酌半响,他再次提笔,“此番战役,是本宫失策,考虑不周,没能护得你周全……”
一气呵成的写完,他思量来去,却有觉得这样写着仿似自己是在赔礼道歉。
于是,这张写好的信笺同前两张一样,最终在他手下,没能逃脱被毁的命运。
如此再三,地上已经堆了很多团“壮烈”的作品,案几上的纸张也悉数用光,他仍旧不满意,对着侍候在一旁的宫人责备道:“你们做事越发不用心了,怎的这案几上才摆置了这么几张宣纸?”
分明是随意出口的话,那般的威仪且冰冷的气质,却是让一旁的宫人全部吓的腿软噗通一声,全部给跪了下来,有机灵一点的,立马争相跑去取了纸来。
虽是跪了一地,宫人们无不在心底叫屈:“案几上的纸张分明是搁了许多的,平日里哪见到过太子有不够用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