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是他,苏月笙不由得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她安心,放下所有的戒备与防范,那么这人,一定是倾月。
此时,他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如皓雪,风吹过,衣袂纹丝不动。俊逸的五官上一如既往的挂着淡淡的笑。
那笑,让苏月笙总是情不自禁的联想起前世里看到过的一种花,流苏。
不管这尘世风声如何飘荡,都只在自己的世界里静好如初。
再多的流年与纷扰,都只是他身侧的尘埃草芥。
不同于燕恒那般璀璨惊艳,他有的是随和洒脱,让人没来由的舒心。
刚来这个世界的那一年,师傅领进一个十四五岁如月光般姣好的少年郎开始,他便与她相识。
“叫师兄——”
师傅依然摆着她那张亘古不变扑克牌脸,语气里没有一丝情绪起伏的对她介绍。
“为嘛明明我比他先拜师,却还要叫他师兄?”苏月笙想着自己这个身体里住的好歹也是21岁的灵魂,穿越到一个八岁孩子身上装菜扮嫩就已经够是委屈她了,现在还要叫本就比她后入门,且个子都没有她原本身体高的人叫师兄?她是如何也叫不出的,于是,她颐指气使的看着那少年,“叫师姐!”
那少年不言语,依旧用他那澄澈的目光看着她,宛如,她才是那个不懂事的孩子。
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就有那般清澈透明的眼神。
他眼角微微一挑,带着几分挑衅。
“看什么看,没大没小的,还不叫师姐,当心姐揍你。”说着苏月笙还做着恐吓的模样挥了挥拳头。
那少年依然静默,只是在一旁的冰山师傅却是抽了抽嘴角。
结果,这一番恐吓换来某人被罚面壁思过了三天,直到她那一声师兄喊的熟练顺口了才算完。
于是,某个自认心胸不算开阔气度不够大人大量的女子便和这少年结了梁子。
他练琴,她自然要在一旁发挥她的十爪魔音。
他练功,她总是会有几个“不够小心”的暗器对之擦身而过。
……
他倒也不生气,在师傅面前不生气,绝对是个三好师兄的典范,包容她,纵容她,还帮她说好话。
可是师傅一转身,私底下——
她吃的饭菜,喝的茶水,品的点心都会莫名其妙的让她味觉难受,难以下咽,同样的东西,别人都说美味,她却硬是尝不出哪里好来,这还算好,若是她能尝出来好吃,且才吃下了那么一点点,轻则起一身红痘痘几天不消退,重则一天要往返茅厕上百遍。
她再去他练功的竹林里捣乱,便无端端的昏厥,醒来人已经在自己房间。
如是再三,下决心要摸清事情的始末,苏月笙本着诚恳道歉痛改前非的态度,在某个凉风习习的夏夜,以两坛子上等的好酒将之放倒,套出了实情。
这人,居然是药神谷谷主的独子。
神医的传人啊,不用想也知道他医术有多高明,整治苏月笙的手段有多少。
至此,苏月笙再见着倾月练武,都是绕着道儿爬墙走。
几年时间,昔日的少年已是这长成这般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对她也里外都是包容,再不如初见那般背后里使坏,两人的关系也是越发好了。
往事一幕幕,顷刻浮现在心头。
苏月笙发愣的间隙,倾月已经率先迎了过来。
他走近,看了苏月笙的面色,随即搭过苏月笙的手,细细的把着脉。
“又没有按时吃药?”虽是疑问的语句,语气里却是肯定的责备。
倾月皱眉,柔和的脸色上浮现了一丝气恼。
苏月笙但凡倾月这般便没了底气,她低头,像歌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上次出门走的急了,忘记带了。”
见苏月笙这么一副“我知道错了”的好态度,倾月叹了口气,也不打算再责备,他从那宽大的袖摆里取出个小小的玉色瓷瓶,“这个,这个你先试着服用,看看看效果会不会比之前的好一些。”
苏月笙默默接过了,在触到倾月消瘦的指尖时候,不由得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你去长留山,就是为了这个?”
倾月闻言,淡淡一笑,“自然还有其它的,长留山名贵稀有药材比比皆是,我去那里不过是去多练练平生所学,长长见识。”
本还没什么,听他这般说来,苏月笙忍不住鼻头一酸。
长留山是哪里,是类似于天山雪山那一类的冰川雪地,再是内力高的人,在那里也熬不住几天。
而倾月,在那里一去便是一月之多,这期间的坚韧与所受的苦,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苏月笙明显感觉到仅仅数月不见,他人都消瘦了一圈,而他在长留山那么久,其主要目的,还是她无意中翻开他医书上勾勒的一笔才明白。
长留山虽是苦寒之地,但却不乏有许多稀世药材,那书中记载,其中一味便是能针对她的痼疾。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可能,便让他这般不惜冒着危险千里迢迢寻来,而且还这般轻描淡写的带过,根本不想她发现。
向来对她不隐瞒的倾月,想到此,苏月笙抬头望天,努力的眨了眨眼睛。
她发现,自打自己来了这个世界,好像越来越不坚强了,动不动就会眼睛酸涩。
真没出息,苏月笙不由得暗自诋毁了自己。
正想着,脑袋被倾月轻轻的拍了拍:“月儿,又想什么呢?”
闻听此话,苏月笙立马一个激灵,做贼似得环顾了一圈四周,见没有别人,才假意不满的瞪着倾月,“我现在是苏家的大公子,威风虎虎的监军钦差,哪里能叫那般女孩子气的名字。”
倾月听了,忍不住朗笑出声,“那不叫这,难道叫师妹?师弟?”
“你,哼,”苏月笙一听,脸色当即垮了下来,“反正就是不能泄露了我身份。”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倾月哪里会不知,他也不过是跟她开开玩笑,“那如此,我便暂且委屈一下,同其他人一样,叫你月笙。”
暂且委屈……苏月笙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换来白衣胜雪的那人越发心情愉悦。
院子里的人相谈正欢,天朗气清,似是都被那般欢愉轻松的气氛所感染。
苏月笙正要还击,冷不丁眸光一闪,瞥到了前院角门上如冰雕一般站立的身影。
他一出现,满院子春光,皆成了陪衬,那人只是冷冷的站着,就已是光芒万丈,这天下的风华,都被他比了下去。
一见是他,苏月笙刚刚脸上的笑容冷凝到了嘴角,不自觉间又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戒备,“不知太子殿下光临苏府,下官未能远迎,还请太子恕罪。”
说着,就势要去行大礼。
“罢了,”见着苏月笙如此,燕恒本就带着几分寒意的面色上又笼罩了一层秋霜,不过也转瞬即逝,他抬眸极其优雅的一笑,“苏公子明日便要启程率军开赴边关,事关燕国社稷,本宫自然要来看看还有何没有准备妥当。”
“劳太子挂念,月笙都已准备好了。”
燕恒依然淡淡的态度听了,似是根本没讲苏月笙刻意拉开的距离所打击,他抬了抬手,随即见门外有人牵了一匹马进来。
那般油量的毛色,那般悠然却又彪悍的体形,苏月笙瞄一眼就知道是惊雷。
“既然上一次为了救你,不惜冒死险将本宫都带了进去,这马,本宫留着也无用,送你了。”
苏月笙听了,直欲吐血,暗想,太子爷您可真能编,这马明明是耐不住迷雾岭的瘴气自己跑了,而后又被您给驱使了来找她,怎么到了您嘴里,却变成了这马英勇无惧挟持当今太子爷救自己?
您这般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的演技,不去当个演员当真是可惜了。
面上,苏月笙却只得笑着接纳:“太子好意,月笙不敢推却。”
她咋敢推却,看燕恒那把脸色,俨然是她不要的话,他会直接把这背叛主人挟持主人的马给拖出去宰了。
见她应下,燕恒一个眼神,身后牵马的那歌侍卫立即会意,牵着惊雷,将缰绳交到了苏月笙手上。
苏月笙看着蹭着蹄子,极其不情愿的惊雷,不无得瑟的笑了笑,随即,她做出了一个很失她如玉公子风度的动作。
“啪!”
她鼓着一巴掌,直接对着惊雷的马脸砸下。
“叫你丫的那时候摔我。”
在一旁的燕恒和倾月很有默契的对望一眼,再各自调开,心头不禁涌出同一个想法。
千万别得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