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恒的心头越发涌出一种说不清楚的恼意,他冷笑一声,正待开口,却见苏月笙一旁的刘世勋已经抢先一步开口:“笙儿,不必求情了,这也是命,替刘伯伯转告你父亲,说老家伙不能信守承诺,等不到他凯旋再陪他喝烧酒了。”
言毕,他亦举剑,自腹部刺去。
“不!刘伯伯……”
刀没,血出。
苏月笙不顾一切的扑过去,只是,仍旧晚了一步。
她只赶上去搀扶刘世勋摇摇欲坠的身体,扶着他无力的坐到地上,只听他气息微弱的向另一边仍旧呆愣在太子尸体旁的李贵妃喃喃道:“这一世的债,算是还完了……”
“浩儿……”本还沉浸在伤痛之中的赵贵妃听闻这一句,终于清醒了过来,她抬头,正对上刘世勋已经涣散的眼睛,“师兄……”
一声更为凄厉的哭喊自她喉头发出。
这一瞬,她的世界天旋地转,万物都没了颜色。
刘世勋最后一句话,和赵贵妃的神色,让苏月笙诧异不已,正待细看,却见赵贵妃居然已经收敛了凄容,飞快的抹掉了脸上的泪痕。
她站了起来,一指燕恒,神色愤然的看着他道:“为什么!你好狠的心,要这般赶尽杀绝!”
其实这话,也是苏月笙此刻想要质问燕恒的。
燕恒闻言,淡淡的笑了,而那笑,居然是带着三分苦涩七分讥诮,他并不直接回答,却道:“贵妃娘娘,可还记得金甲神弩?”
“啊!什么?”闻言,赵贵妃的神色骤变,本就因气愤哭泣脸上的潮红顿时散尽,变的煞白。
“金甲神弩是机关宗师吴道子的得意之作,而你和刘统领,是他的仅收的两名弟子,想必不会不认识。”
“当年,我还一直想不通,这般厉害的兵器,赵贵妃怎舍得割爱送个前太子燕珏。”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机关是被人改动过,射出的箭不是向着目标,而是反射向射箭之人,饶是那人再好的轻功与反应也都躲闪不及,定然会当场毙命。”
“够了!”赵贵妃听到这里,再也不敢往下听去,燕恒短短几句话,就把那些已经尘封在心底的往事给勾了出来。
当年,她送给太子的金甲神弩的事情,在场的,只有皇后和太子两人。
因为这物品贵重,一旦外传肯定会让有心人觊觎,是以皇后根本不可能跟其他人讲,更何况就在送了那物品的晚上,便有了那场大火。
他虽然碰巧大火之时也在长宁宫,但决计不可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他到底是谁?
“你……你……到底是谁?”赵贵妃一瞬不瞬的盯着燕恒看,声音却忍不住发抖。
“贵妃娘娘糊涂了,儿臣燕恒,都不认得了么。”燕恒讥诮的一笑,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传本王命令,贵妃娘娘因经丧子之痛精神恍惚,有失国体,特贬去贵妃封号,让人在冷宫好生调养着。”
言毕,立马有几人上前架起神色显然有些情绪不稳的赵贵妃。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放开我……”
人走远了,声音却仍旧能传了来。
苏月笙神色凄然的放平刘伯伯的尸体,正欲开口,却才发现不知何时,燕昇已经站到了身后。
他神色有些动容的看着冰冷的地面上躺着的太子尸体,对燕恒道:“梁国的世子到了也有些时候了,我也该前往梁国了。”
他这一说,苏月笙才记起宇文思裴来燕国做质子,而燕国却至今还没有皇子前往梁国。
太子已死,皇上如今剩下的皇子只有二皇子燕昇,四皇子燕恒,六皇子燕成。
他们三人之中,定然有一人要前往。
只是没想到燕昇会主动提出。
燕恒似是早已料到,他却仍旧轻叹一声,问道:“为什么?”
燕昇闻言,怅然的说道:“一来,我若再争下去,他日便是这下场,”说着他一指地上的太子,继续道:“就算我能争的过你,那么文阀,还有本王的王妃……”
他顿了顿,转了身子,喃喃道:“终究,我自认做不到父皇那样……”
燕恒本是波澜不惊的眸子,在听到最后那含糊不清的半句话突然如同雷击,僵立在了当场,还是苏月笙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思。
“宁王殿下好本事。”她苦涩的一笑,犹如带毒的罂粟,只是那说出的话,却如对面那人一贯的冰冷,“只是不知道宁王殿下打算如何对付苏家?”
“连你也要怪本王么?”燕恒抬眸望了过来,直视苏月笙的眼眸。
两相凝望,更是犹如隔了千山万水。
“朝堂风云本就尔虞我诈,胜者为王败者寇,难分对错,只是,宁王这样的手段与势力,让在下害怕,太子身殁,二皇子出走,赵阀、文阀覆灭,作为臣子,难免让月笙觉得兔死狐悲。”
“哦?你看明白了多少,给本王说来听听。”他凤眼轻挑,饶有兴致的看着苏月笙。
月色开始有了几分朦胧,只因那人风华太盛。
苏月笙垂眸,低叹了一声,答道:“请先恕月笙妄言揣测。”
“这些玄甲精兵,皆是出自宁王的部下。”
“宁王早年封地在江宁,表面看起来,这十年来是因为在东山璇玑道人那里疗伤诊治,事实却是改了年年新征的军士,纳入江宁编制,当我看到街上踊跃参军的青壮年时,我便在想,为何百姓如此爱国热情,却还是连区区楚国都打不过,甚至父亲,手下也只有二十万兵力与之抗衡,这些人都去了哪里?”
“我去过兵部调查卷宗,却是被人拒绝了,容我大胆的猜测一下,恐怕整个兵部上下掌事,都是宁王的人吧。”
“这般庞大的军队,自然军需也是惊人,所以,户部近几年的帐才会入不敷出,国库连年亏损,至于为何所有的管事尚书侍郎全部缄口不言,想必也是宁王的本事。”
“再有,即使,燕国户部私底下能动用的钱不够,您还有富可敌国的君沐竹支持。”
说到这里,苏月笙想起昨日在揽月楼的情形,心跳蓦的加快了两拍。
只是,随即,她仍旧恢复了常色,继续道来:“我原来想不通,为何太子一案疑点重重,皇上似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一般匆忙将之囚禁,原来他那只是保护太子,保护燕国,因为你故意透漏给了他你的实力与所图,是赌,也是在威胁他,一个手握重兵的藩王,加之朝堂之上那盘根错节的势力的笼罩,若真是谋反,恐怕整个燕国都要陷入一片战乱,民不聊生,更何况,此时楚国叩边,让燕国陷入这般内忧外患的境地,是他决计不想看到的。”
所以那日在皇陵,皇上听到自己提到皇陵近几年的账目问题才会神色有异。
“所以,太子谋逆,犯上作乱,一切,不过是你给太子下的套。”
言毕苏月笙冷笑,他羽翼已丰,已然是连皇上都忌惮的人物。
什么阴谋阳明,什么明算暗计,在强大的实力面前,都是浮云,都是一指流沙,被人随意抛弄。
“不知道这些,月笙猜对了没有?”
她抬眸,迎上他有些雾霭的眸子,不避不让。
燕恒闻言,浅浅一笑,那眸子里却含着苏月笙也看不懂的情愫,他道:“就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