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声响。
苏月笙不光步子停了,她甚至下意识的将身子都往身侧的假山里隐了隐。
这边刚隐藏好身形,便听见前面的脚步声亦是一顿。
不会这么糟糕,被人发现了自己?
她听到前面有声响,便下意识的停了下来,只是一种直觉,身处危险的直觉,让苏月笙暗自警惕,而事实上果然如她所料,对方也停了下来。
苏月笙还在通过听到的脚步声判断前面的那两人的功夫深浅,并猜测着他们的身份,这下四下再无声响,甚至呼吸都不可见。
远处回廊间或有往来的宫人宫女,但都打搅不到此时假山前后,花苑里的静谧。
良久。
苏月笙一直屏住呼吸,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就在她怀疑这身手不凡的两人是否已经离开的时候,一声轻叹划破了夜的宁静。
“是她无疑了。”
只是一声低叹,轻似鸿羽,却如雷声轰隆一般在她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苏月笙那一刹那只觉得天崩地裂,洪水泛滥成灾蔓延了整个世界。
乱了她的全部身心。
有那么一个人,一旦盘踞在你心上,便是一味无解的毒药,别说听到他的声音会撕心裂肺,他的名字,都是一种剜心刻骨的咒语。
更何况,此时,那人在此地出现,就在苏月笙背靠的假山后面,只消她一转身,便能看见。
先前是因为谨慎不敢呼吸,此刻却是由于胸口窒息,心痛到无法呼吸。
但苏月笙依然一动不动,身子紧贴着假山,任那青苔潮湿染了一背,任那凹凸的山石硌的后背生疼。
将身子控制的很好,却管不住眼泪肆意纵横。
那如同开了闸的眼泪再不受理智的控制,顺着脸颊流下了,
滴落入积雪的地上。
落雪无声,心殇无痕。
燕恒,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你?
苏月笙心潮起伏不能平静,假山后的两人似乎并未察觉。
只听一人恭敬对燕恒道:“那我们接下来……?”
“等。”
燕恒言简意赅,甚至连多说一个字也不愿意。
然后,便响起了一声衣袖摩挲的声音,一个闪身纵身离去的声音。
为什么是一个人?燕恒呢?走了没?
苏月笙心头正疑惑,冷不丁听到背后燕恒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出来吧。”
冰冷刺骨,却带着久居上位者不可抗拒的威严与压迫。
苏月笙心头苦笑,原来早就发现了自己,也难怪,自己如今这般的身手在他眼里当真只是拙劣的伎俩。
苦笑归苦笑,她动作却是反映极其迅速的,在燕恒那一声刚落下尾音,她便将手中已经掬起雪朝身后挥去。
随即,她便觉得左肩上一沉,再是一痛。
借着皎皎月色,借着远处灯笼晕黄的光,她才看清眼前抓住自己的这人。
风姿俊秀,文雅脱俗,周身气度冷凝到了极致,那紧绷的没有丝毫表情的俊颜却并不是燕恒。
“什么人?”
见苏月笙有些呆愣,那人继续发问,冰冷的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低沉却带着磁性般好听却又有着与身俱来的威压。
此时呼吸也已平复,空气里氤氲着淡淡的幽香。
不是燕恒还会是谁?
听到这话,苏月笙有些呆愣的头脑瞬间明了,再看这人周身气度,除了那张脸,无一不是燕恒。
自己都可以易容成别的样子,燕恒又有何不可易容?
想通这,苏月笙不禁暗恼,要是云汐在就好了,再高明的易容术在她这个前辈面前都是假象。
心头瞬间便翻转过这许多个念头,
面色上,苏月笙却当即对着燕恒一脸惶恐不安的道:“大人饶命,奴婢是新进宫的医女,是要前去给皇上送药的。”
说着,还用尚且能活动的右手挥了挥锦盒示意。
“既是给皇上送药,为何还要走这偏僻的行处?”
燕恒放开了对苏月笙钳制的手,因为刚刚一瞬间,他已经探测了这个小医女周身的经脉,虽有真气内力,但也只是略通一二,并不是什么高手
。
“奴婢刚刚进宫……对宫里的路线都不太熟悉……可是偏偏张管事今日不舒服,要奴婢送药,奴婢又担心被人知道了奴婢找不到路要被治罪…
…”
苏月笙耷拉着头,声音越说越低,肩膀也恰到好处的微微颤抖,看起来俨然是个受了惊吓的小医女。
“意思是,你迷了路?”
“是这样子的。”
“你不认识路?”燕恒挑眉,那有些铭心刻骨的记忆里,也有一人从来记不得路,第一次相见便被他捉弄的绕着紫竹林跑了很多冤枉圈圈,想
到此处,他冰凝的神色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随即面对冰冷的现实,心便是如同刀削剑搅。
这般乔装的姿容虽比不得他本来绝世俊美,却因着他这微微一笑也显得华光潋滟,耀的人睁不开眼。
但这仅仅一闪而过,那冰凝的神色随即就恢复到较之前更为冷到骨子里的痛楚代替。
苏月笙将那变化着的表情悉数看在眼底,一时不理解这天之骄子纵横蹈步江山的燕恒何以这般喜怒无常,还来不及细想,便听燕恒问道:“可
是,我又该如何相信你所说的呢?”
苏月笙拼命摇头,“奴婢绝没有欺瞒,所言句句属实,大人可以寻了太医院的张管事,也可以去太医院调奴婢的卷宗。”
“那样太麻烦了,我把你交给御林军,就说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岂不是更省事?”
燕恒语气依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说着天气一般寻常的话语,但话中的内容却是已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苏月笙抬眸看着他这般近乎冷漠的神色,不由的也来了火气,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她笑道:“大人将我交给御林军处置也好,奴婢有人
证有物证,到时候自然能洗脱了自身清白,可是大人,你呢?”
说到这里,苏月笙顿了顿,扬起下巴,直视燕恒那漆黑如墨看不到深浅的眸子,继续道:“大人深夜与人在此相会,说奴婢鬼鬼祟祟,不也是
在说大人你自己么?”
听着她不卑不亢,表面上笑靥如花,实际上不让分毫的言辞,燕恒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低头打量眼前这女子。
只是,他们此刻都在花园树影下,离那回廊上高悬的灯笼还有段距离,他将她看不分明,但毫无疑问,眼前女子仅有这一张长相普通的轮廓,
但周身的气质却如此皎洁玉立,那般不逞相让的锋利。
像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