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蚀骨的愤恨闪烁在她的眸底,氤氲的水眸使一切看起来都不真切,良久,颤抖的声线溢出薄唇,“有人说,这辈子都不会丢下我,有人说,只要我留在他身边,就会给我无尽的宠,有人说,只是因为多看了一眼,便注定了今生的眷恋。”
“不过是别人的随口一言,我却当成了真真誓言。那些甜蜜的幻象,不过是断肠之毒的糖衣,我却甘之如饴。”
她拂去眼角的泪珠,笑的悲凉,“我的孩子,我的血肉居然是个毒胎,尉迟夜,都是拜你所赐!”
“为什么让我知道他的存在,又被你们无情的剥夺!你是恶魔,你们都是恶魔!”
“我真的好恨呐!”
她伏在床上,枕着那粘稠的血红,大滴大滴的清冷奔涌而出。
尉迟夜紧紧的攥着拳头,他努力的控制住呜咽的声线,他颤抖着手想要去安抚她,可是手还没伸到,便僵硬在了半空。
他紧紧的攥着拳头,一点一点的收回到身侧,他何尝不心痛,可却也无能为力。
他只能说出薄情的话语,让她主动喝下那碗红花。诡异的红花汤被她一饮而尽的那一瞬,他的心“啪”的一声炸裂开来。
那是他的孩子,他的第一个孩子。却因为他的过失而没能来到这个世界。
他为什么要喂她吃下血蛊,他为什么总是对她那么薄情。
他真该死!
他留着眼泪,无力的跪倒在她的床前。
“对不起,娆儿!”
她的呼吸一点一点的潺弱起来,意识也开始模糊,那一句对不起,让她不由得心一痛,她苦笑着擦掉眼角的泪,这句“对不起”终究来的太迟。
她吐出一大口鲜血,合着清冷的眼泪相溶,她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费力的喘息,“尉迟夜,如若……有来生,我会……拼劲所有……去恨你!”
“愿,永生……不复相见!”
微风习习,满园梅花飞舞,凋零坠地。
“洛神……”
“洛神,快来救救她,救她,不要让她有事。”
“娆儿……快醒来!”
“求你,别丢下我,不要……”
“为什么……”
那悲嚎响彻了整片天空,夜,亦如往昔,薄凉如水。
那孱弱的一袭白衣已经失去了呼吸,那绝世倾城的容颜失去了往昔的神采,就那么安静的躺在床榻之上。
尉迟夜摇着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不可置信的倒退,墨色的眸子睁的大大的,他一把抓着洛神的领子,猩红着眸子,“你不是说,只要打掉孩子,她就会好起来么?”
“现在孩子没了,她为什么不好起来,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知道。”洛神狠命的摇着头,“我不知道。”
尉迟夜无力的倒退这,“不知道?呵,你不知道?”
他踉跄着跪倒床边,亲吻这她已经冰冷的手心,“娆儿,别睡了好不好,我知道我错了。”
“你喜欢孩子是不是,我们还可以生孩子,生好多好多孩子,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娆儿,你别玩了好不好,我真的很怕,真的很怕。”
“娆儿……”
他拥着她的身子,放声大哭,“娆儿,你别丢下我,我真的知错了。”
清冷的眼泪融进她的骨血,却再也没有唤回她。
整座梅林一夜之间全部凋零,微风席卷残瓣,弄残了整片天空。
颜暮娆沉睡在水晶材质的透明棺椁中,那清冷的容颜依然顾盼倾城,只是,永远失去了生命的律动。
她没有被埋进那坡黄土当中,而是,回到她生命最初的那个地方,雪域。
千里冰封的积雪,拥簇着她傲然的身姿,也希冀能永远留住她倾城的容颜。
白雪红梅昭相辉映,亦如她肤如凝脂的雪肌和妖治的红唇。
那绝世的容颜很平静,似乎因为终于逃脱了凡事尘嚣而感到释怀。
只是,只有尉迟夜知道,她带着蚀骨的恨,轮回转世,永生不复与他相见。
他跪在那冰冷的雪地里,看着她同样冰冷的尸骨。
恍若,前一瞬,她还捧住了他冰冷的脚踝。那乌黑如泉的长发垂地,发丝间,是她心疼的神色。
他的泪一滴一滴的滚落到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小水窝。
她不谐世事,轻欲寡淡,只有他知道,褪去保护层,那个张牙舞爪却又无害的猫儿,才是真正的她。
可是不管是哪样的她,都让他爱极了。
天空中,雪花开始簌簌的向下飘落。
他扬起手掌,一片雪花飘飘荡荡的落入他的掌心,瞬时,化成了一滩雪水。
她就是这圣洁多姿的雪花,而他就是那南国朗润的温度。
他爱她爱的炽烈,爱的极端,爱的疯狂,却又亲手将她推入地狱。
“娆儿。”他唤着她,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他悲怆的哭嚎。
“该死的是我啊……”
整个天地间,纯白一片。
洋洋洒洒的雪花,一点一点覆上她的棺椁,她清冷的容颜也一点一点的隐匿在其中。
他费力的拨开棺椁上的雪花,他多想,在多看她一眼。
可是那雪下的那样大,飘扬着的纯白一次又一次的覆盖。他难过的像个孩子,最后,他伏在棺椁上失声痛哭。
“娆儿,对不起……”
“我爱你……”
洛神远远的站在旁边,这一副纯白的画卷,没落的让他心痛。
在外人眼中,他医术超群,无一不精,可他,终究没能留住她,哪怕是一缕香魂。
他抹去眼角的晶莹,转身走入了大雪深处。
他从来不是这幅画卷的主角,从前不是,以后,也不会再是。
明初寒策马而来的时候,也同样看见这样的景象,也是一副纯白的画卷,画卷中,皑皑白雪拥簇着他今生唯一的挚爱。
他银色长发几乎融入到这一片苍白当中,紫色瞳仁闪烁着悲情。
他像个疯子般,使劲的拨开趴在棺椁上的尉迟夜,恨恨的指着他。
“尉迟夜,你没资格在这里。”
明初寒猩红着眸子,朝着他咆哮。
尉迟夜仿似没听见一般,空洞着眼神,像个机械一般还是不停的,不停的拨开棺椁上的积雪。
明初寒狠狠的揪起他的领子,咆哮着,“尉迟夜,你知道我多嫉妒你。我这一生只爱过这一个女子,我愿倾尽一生,只为博得她倾心相许。可是她只爱你。”
“你为什么不珍惜,为什么?”
明初寒痛哭着,将尉迟夜一拳打倒在地,“你只会给她带来无止尽的伤害,可是,她居然还傻傻的爱着你。直到遍体鳞伤,直到丢了性命。”
“尉迟夜,你何德何能……”
明初寒悲怆的跪在地上,“娆儿。娆儿……”
尉迟夜的嘴角溢出点点血迹,他没有任何感觉,他只是重新爬到颜暮娆的棺椁前,用他粗粒的大手拂去上面的积雪。一遍又一遍,永无止息。
三年后,南国。
南都第一楼凤鸣阁,粉墙瓦黛,香烟缭绕。
楼外挂满了彩色的灯笼,风起绡动,空气中,陈年酒香混合着胭脂气息萦绕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