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娆儿……”他端着药碗的手几乎不稳,颤抖的声线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你终于醒了?”
嫣然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瞳仁渐渐聚焦,转而轻扯起嘴角,露出一抹惨白的笑意。
明初寒沉浸在她的笑容中无法自拔,他突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嘴角明明上扬着,眸底的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别哭。”嫣然浑浊的吐出两个字,现在的她太过虚弱,连简单的两个字都花费了她好大的力气。
“不哭,我不哭,娆儿醒了,我不知道多高兴呢!”明初寒刚忙重新裂开嘴角,可是脸上凝重的悲伤密布,即使是笑着,她也能清晰的感觉出,他在哭。
“比……比哭还难看。”她蠕动着干涸的唇瓣,浅浅的笑着,攸地,伸出手指想要擦干他眼角的泪痕。
可是,那干净的指尖刚触摸到他的眼睑,她浅浅的笑意便戛然而止,转而,一抹殷红从她的口中大片大片的漫出。
“娆儿!”明初寒惊恐的大声叫喊,那声音却在她的耳畔化为刺耳的嗡鸣声。
她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洁白的贝齿都沾染了血色。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胸口处撕扯的厉害,似万箭穿心而过,她抚着胸口,五指都深深的嵌了进去。
“来人,快传太医!”明初寒猩红着眸子,大声的朝着外面喊着。
看着她难受的摸样,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得紧紧的抱着她,悲痛的哀嚎着:“娆儿,你别吓我,你不要有事好不好?”
“求求你,娆儿,求求你。”
他哭着,大拨大拨的眼泪流进她的发顶,她长大了嘴巴想要安抚他,可是,声音到口边,便变成了痛苦的口申口今。
她再也无力睁开眼睑,只得看着眼前的景象愈见模糊,还有,那张精致阴柔的容颜,在氤氲的水雾下,变得扭曲不堪。
终于,她又重新闭上了眼睑,那漫无边际的黑暗一点点的吞噬了她,让她仿似陷入了一个无尽的漩涡,再也,挣扎不过。
太医坐在床榻边缘,苍老的大手搭上她的皓腕,半磕着眸子,神情说不出的肃穆。
明初寒站在一旁,月牙白的衣襟上还染着干涸的猩红,他紧紧的盯着太医的脸,希冀从他的表情中知晓她的情况。
可是太医的脸色愈见不佳,也让他的心悬上了嗓子眼,他蹙着眉间,刀削般的薄唇紧抿成弧,隐在宽大水袖中的指尖止不住的颤抖。
他真是害怕极了她刚才的模样,明明前一瞬,她还对他留露出浅浅笑意,可是下一秒,那猩红的粘稠就已经从她的口中漫出,那么多,那么多,好似要吐尽身体里的所有血液。
太医收回指腹,半磕的眼睑也突然睁开,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怎么样?”明初寒急忙开口道,眸底因为恐慌而变得暗红。
太医起了身,恭敬的朝着明初寒颔首,“殿下,娆儿姑娘的情况并不乐观,也许……她撑不到第七天了。”
“你胡说!”明初寒提高了声调,暗红的眸不禁睁得老大,他愤恨的指着太医,咬牙切齿道:“你明明说,她受伤之前服用了千凝丹,有了千凝丹的功效,她便就有七天的生命,你现在又说她撑不到第七天,难不成戏耍本宫?你有几个脑袋?”
“老臣该死,老臣该死,殿下饶命!”太医吓得赶紧跪地求饶,苍老的声线都颤抖了几分。
“殿下。”流莺刚忙劝阻,“张太医是宫里的老太医了,如不是娆儿姑娘的情况有变,就是借了他十个脑袋,他也万万不敢说谎来欺骗殿下呀!”
“流莺姑娘说的是,老臣怎么敢欺骗殿下。”太医把头紧紧的贴在地面上,撑在地面上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明初寒紧咬着贝齿,脸色依旧一片铁青,“你说,她为何撑不到第七天?”
“回禀殿下,原本千凝丹是可以暂时保住娆儿姑娘的性命的,老臣之前所说的七天也确实不假,可是……”太医抬头瞄了一眼躺在床榻之上的嫣然,继续说道:“可是,娆儿姑娘怀着身孕,腹中胎儿也要摄取她体内的营养和精气,她的身子原本就虚弱,根本负荷不了这么沉重的负担,今天吐血的症状就是最好的证明,因而,她,她根本撑不到第七天。”
明初寒倒吸了一口凉气,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状,一双潮湿的眸一瞬不瞬的望着沉睡在床榻上的她,良久,喃喃的开口:“那……她还可以活多久?”
“最多,不过五天。”
“五……天?”他突然悲怆的苦笑着,那眸底的泪又一次奔涌而出,“怎么够?”
“殿下……”流莺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想要上前去安抚他,可是手还没有触碰到他的身体,他便冷冷的拂了开。
“都下去!”他嘶哑着嗓子,一双眸一下子失去了焦距。
流莺低垂下眼睑,微微颔首,而后,带着太医一齐离开了内室。
她站在门外,一只手抚在门的边缘,透过门缝,能清晰的看到明初寒的背影,他就那么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良久,她看到他慢慢的蹲下身子,像个孩子一样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那月牙白的衣袍包裹着他的身躯,那原本伟岸的身影,竟然止不住的颤抖。
尉迟夜驾着马行驶在漫天风雪中,一袭银色的狐裘包裹住他挺拔的身姿,冷峻的容颜与这逶迤冰冷一世的白相融合。
漫天的雪花密密麻麻的倾泻而下,沾染上他银白的狐裘,不一会儿就隐匿在狐皮柔软的皮毛中那乌黑如泉的黑发被雪花染的花白,俨然已入暮年的老人。他紧抿着薄唇,手中紧紧的攥着缰绳,任凭冷冽的寒风贯穿整个身躯。
他的眼角彰显露疲态,可眸底精气依旧,那坚定的眸光一直望向遥远的北方,那水天一线,遥望不可及的北方。
仿似只有这样,他的心才会被满满的希望填满。
明初寒抱着嫣然到院子里晒太阳,虽然正值冬季,可是南国朗润的温度怡人,那温暖的日头打在身上,舒服惬意的很。
“娆儿,你想吃些什么么?”明初寒蹲在贵妃椅的旁边,一双紫瞳温柔的望着她。
她已经醒了一会儿,虽然身子还是虚弱的厉害,但是她真的一点食欲都没有。她偏过头,轻扯着苍白的唇角,笑意浅浅,“我不饿。”
“那怎么行?”明初寒一脸严肃,嗔怪着“你不吃,孩子也要吃啊!你怎么可以饿坏我的干女儿呢?”
嫣然一下子就笑了,一双手轻抚上小腹,一脸慈爱,“你怎么知道是女孩呢?”
“当然要是女孩了,女孩长得像你,又漂亮又可爱,我看着都欢喜呢!”明初寒说着,嘴边的笑意骤然扩大。
她轻笑着,盈盈眸光落上小腹,“那万一是个男孩,会不会就不大像我了?”她轻声喃喃着,眸底的光骤然暗淡。
尉迟夜,她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现在的他不知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