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漫想着那年的大聚会时,她并不知道此刻的程臻也思绪万千,这个城市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因为吴漫,大学的四年来过几次,跟吴漫一起走过的那些路有些依然存在着,有些已经面目全非,找不着当年的痕迹了。可是在这个城市,吸引他的却只有吴漫一个,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也许就是这样吧。
只是在这样一个被吴漫拒绝的夜,连一个倾诉的人都找不到,似乎是比伤感更伤感的事了。程臻想了想,拨通了何钧的电话。如果在这个城市还有一个人能够联系的话,那就只有何钧了,同是男人,有些话,可能更容易开口吧。
程臻没有约去酒吧,虽然在美国5年,但依然不喜欢那种嘈杂的环境,很多时候宁可去咖啡厅坐一晚上,安静的回忆着那些有着吴漫的时光,多少次告诉自己幸福不会擦肩而过的,偶尔想你的时候,能有回忆陪伴着,也该知足了,漫漫谢谢你的陪伴,希望你能等着吴漫。
何钧出现时,程臻正盯着天空发呆。其实何钧与程臻也很久没见了,偶尔会在MSN上聊聊,只是因为时差关系,能同时在线的机会也不多,但真正的朋友其实用不着天天见的,那种你懂吴漫的感觉,即使隔再长时间都可以找回来。
“被吴漫拒绝了?”何钧笑着拍了拍程臻。
“基本上吧,”在朋友面前其实用不着掩饰,何况叫何钧出来,本就是倾诉的,“她还是那样,这么久了也没变。该有的坚持都还坚持着,只是,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还是不是她的坚持了。”
“程臻,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可以掌控的,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但感情却不是有实力就能够解决的。”何钧其实也很奇怪,为什么当年的程臻可以那么潇洒地一走了之,连他都是在他离开后才知道的。只是,程臻没有主动提起过,他肯定不会问的。
“如果我说,我很后悔,却别无选择,也许你会笑我虚伪,只是,即使有后悔药,我也只能离开的。”程臻低声说着,眉宇间透着痛苦,却依然俊逸无双。
“既然是真的有不得已的理由,那也用不着后悔,我相信你的选择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何钧其实真的很好奇程臻到底为什么离开,只是还是没办法真的开口去问。“不管现在吴漫怎么对你,至少你不在的这5年,不论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没有开始过新的感情。”
“就是这样,我才担心。我很怕因为我的伤害,她彻底关闭了心门,所有的人,连我也不再能走进去了。”程臻胸口最靠近心脏的位置隐隐作痛,针扎似的灼痛,让他近乎窒息。如果5年前的转身注定会错过一生,那么,他还有勇气说即使后悔也要离开的话吗?这个答案连他自己也无法回答。
“放心吧,哪里有真爱,哪里就有奇迹。你难道不相信你跟吴漫的感情吗?”何钧没有多说,他本就不善于安慰人,何况想要安慰还不知道人家受伤的缘由。
“去我家吧,陪我喝一杯。”程臻忽然想把当年的事全部说出来,真的,5年来,他独自承受的那些黑暗,该让时间稀释了。错不在他,为了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那么5年的时间也够了,何况被惩罚的还有无辜的漫漫,她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想知我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吗?”程臻递给何钧一瓶啤酒,顺便给自己也开了一瓶。
“嗯?”何钧应了一声,静静地等着程臻的下文。
“还记得大四那年苏州那个XX项目二期的事故吗?在建的28层大厦由于地表塌陷,楼房坍塌的?”程臻喝了口酒,“当时报了2个死亡,5个重伤,其实事实上比这个严重多了,我就再现场。”
“你?”何钧隐约有了印象,只是不明白程臻怎么会在事发现场。
“其实那次死了5个人,为了降低事故级别才报的2个。那次的项目我参与了,只是因为我还没有毕业,没资质,所有的技术资料中都没有我的签名。而那个地面承载力是我计算的,当时我就提出了,那块地比较特殊,土质有点偏沙质,地表承受力不强,楼高最多只能20层,否则会坍塌。但是,没人听我的,因为我是帮导师做的项目,在他们的眼里,我只是个没毕业的学生,谁都不会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程臻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依然心有余悸,如果不是当时吴漫给他打电话,他因为工地太吵,走远了一点,也许坟上的草都长很长了。
“当时的总工跟我说,这都没事,这样的项目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个菜,让我做好资料就行,别的不用管。可是那个承载力计算,最后签了别人的名字,而那个人也因为那次事件遭受了无妄之灾,他的职业生涯是彻底结束了。”程臻有点内疚,“我不知道当时他签字时有没有重新核算我的数据,那些数据是我为了满足建造28层楼的承载力倒推出来的,我后来一直很后悔,为什么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坚决不妥协。”
“所以,你决定逃避,选择去哈佛?”何钧似乎有点明白了,程臻是个追求完美的人,这样的人生污点估计他很难接受吧。
“这不是最重要的,事发后,我确定是地面承载力不够,引发的事故,但是最后的事故鉴定责任书上却不是这么写的,我私下找过那个总工,他跟我说事情已经这样了,让我不要多事,这件事的牵扯很广,有些话一旦说错了,会有很多人受牵连。”程臻一口喝干了手中的啤酒。
“其实我那时候很热血,也很一根筋,觉得就是楼层超高了,就想还原事情的真相。所以又去找了导师。没过几天,导师跟我说,有个哈佛建筑学院的名额,让我考虑下。”程臻痛苦地低下了头。
“你是这样去的美国?”何钧有些难以置信,从心底不相信程臻是这样的人。
“我拒绝了,”程臻抬头看着何钧,“虽然我真的很在乎那个名额,但是我没办法在眼睁睁地看着5条鲜血淋漓的生命瞬间在我面前陨落后,用这5条生命来做垫脚石。”
“那你后来怎么又去了?”
“因为没有最卑鄙,只有更卑鄙。我刚拒绝了导师的好意,就接到了我妈出车祸的消息。那时候我很天真,以为这是天灾,但是之后我收到了威胁信,一份清单,我所有在乎的人的全部信息,包括联系方式和地址,而我妈排第一。你知道第二是谁吗?”
“吴漫?”何钧有些震惊,这些已经超出了他的经验范围。
“他们连漫漫都知道,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程臻的泪从眼角滑落,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的一幕幕至今想起,依然撕心裂肺,“而且我很清楚,如果我不接受这样的安排,也许漫漫会蹈我妈的覆辙,甚至她也许还没我妈那么幸运。所以我妥协了,但是我没有要那个名额,我的哈佛是自己考的,那个名额最后作废了,因为那时候我必须离开,而我又死都不可能接受那样血淋淋深造机会的,所以我当时并没有直接进哈佛,而是在美国拼命准备了一年才考进去的,只是当时我答应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永远不提。这就是当初我连招呼都没打就离开的原因。”
何钧没有想到当年的程臻承受了那么大的压力,“你怎么没告诉吴漫?”
“你让我怎么说?”程臻的眼睛血红一片,那样痛苦的回忆,即使时隔6年仍然清晰如昨。
是啊,这样的事情该怎么说,又怎么能开得了口呢?何钧那晚没有回家,跟高玫报备后,陪程臻喝了大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