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路是要自己寻的。”他吻了一下她的耳轮,“人定胜天。”
“龙简……你太痴了……”她伏在他怀里呢喃。
听到安悠如此荏弱的声音,龙简心中一软,只觉得名利杀戮真是无稽,怎么比得上心爱之人相拥在怀?
这一晚,相濡以沫,不再需要任何言词。
安悠清晨起来,已不见龙简踪影,身上披着一件外套,正是龙简的。她竟然在他身边安然入睡?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仔细一看,剑就摆在旁边的桌子上,还有一封信,打开看,上面只有“等我”两个字。
龙简本是要先看望一下龙绻儿再打算下一步,没想到,妹妹竟是这么凄惨:身上烫得东一道西一道,小脸消瘦若枯槁,哪有半点一国公主的雍容尊贵?两年,他以为她会成长为婷婷玉立的少女,会开心地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当年知道她喜欢的人是那人,他才会专门在走之前考验了对方一次,为什么,仍是害她凄惨至此?
“叫一句‘哥哥’,很难么?”他坐在床边,盯着床榻里抱着双膝的女子。
“王爷……”一旁站立的丫鬟烟雨怯怯地喊了一声。
龙简指尖点在唇上,“噤声吧——你去外面守着。”私下来见妹妹的事,万万不能让别人发现,尤其是在公主即将出嫁北夏的前夕,否则,定会打草惊蛇。
“不是的,王爷!”烟雨摇摇头,“公主她……她说不了话!”
龙简一震,“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说不了话’?”
“公主不久之前,失声。”她低下头,不敢直视龙简。
“放肆!”龙简一拍床榻,怒上眉梢,“此等大逆不道的话也是你能说的么?”
烟雨“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泪水四溢,“王爷,您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两年啊,公主过的日子有多苦,您知道么?她不愿意嫁给北夏人的,可是,娘娘……娘娘她……”
“这事我知道,但是她的嗓子是怎么回事?”龙简气得青筋浮现,握紧了拳头。
“婢子……婢子不敢说……”她缩了缩脖子。
“说!”龙简低叫道。
烟雨从来没见过如此暴戾的宁王,吓得面色苍白,“王爷恕罪,公主不允许婢子讲的。”
“你是我指给公主的丫头,难道我没权利管你么?”龙简快要控制不住满腔怒火了。
“不是的,王爷,这……这还是去问花凋大人……”
“花凋——好——”龙简兀地站起身,向外走。
谁料腰上一热,多了两条颤抖的手臂。
“绻儿,你松手。”龙简没有回头。
龙绻儿置若罔闻,双手没有减少半点力度,指尖泛起一层清冷之色。龙简不敢用力,生怕伤了她,只能平息下暴怒的火气,缓缓转过身拉下她的小手,轻轻地问:“绻儿,跟哥哥走,去外面的世界好不好?”
龙绻儿水汪汪的大眼瞅着他,怔怔的,泪珠骤然滚落,“呜呜……”
“不哭了,哥哥带你离开宫里。”他摸摸她的头顶,仿佛又看到儿时绻儿拉着自己撒娇的样子,感慨万千。
哪料龙绻儿摇了摇头,松开了抓着他的手。
“你不愿意嫁给北夏人,哥哥带你走,不好吗?”他一头雾水。为了绻儿的幸福,这一次,他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决心都下了,怎么当事人倒有了意见?
龙绻儿还是摇头,拉着兄长的手在掌心写道:“晚了。”
“只要你肯走,那就不晚。”龙简隐藏的王族霸气浮现而出,“其他的事不需要考虑,哥哥会打点好。”
“不必了,我嫁。”写完,龙绻儿又蜷缩成一团,泪落满颊。
“你不是心甘情愿的。”龙简耐心地说,“这要我怎么放心呢,你是个公主,不是轻易就能许下终身的女子。”
龙绻儿支支吾吾地伸手推了推他。
“不用担心我。”龙简叹了口气,“母妃看到我只有开心的份儿,只是我不愿意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绻儿,你的嗓子要赶快治,不然真的会哑一辈子。”刚才碰到她的脉搏,大致清楚是哪里的问题——幸好,不是中了毒。
“哥哥——”龙绻儿的娇纵消失得无影无踪,以口型说:“我会嫁的。”
“你肯嫁和花凋有关是不是?”龙简眼眉一立,腾起一股肃杀之气,“好一个堂堂六扇门的神捕,好一个君子‘一诺千金’!”转身看了龙绻儿一眼,“你不肯走么?那好,等我把花凋带到你面前,当着我的面,如果他无心,你也无意,此事全当作罢!”
“呜呜呜……”
这一次,不顾妹妹的拉扯,他狠下心,头也不回出了龙绻儿的寝宫。
从大内一路出来,便往六扇门走,夜幕深重,星月无光,街道上冷清得十分诡异。夜风吹拂面颊,让龙简的心绪慢慢平和。注意到四周的异常,他谨慎地放慢了步伐,小心翼翼戒备着附近的风吹草动。本来六扇门是在朱雀大街上,而反方位陡然传出一阵刺耳的兵刃相格声,那一阵一阵余波向四周扩散,嗡嗡作响,龙简顿时意识到一件事——断水剑!世上除了风烛手里那把涤凡剑,别的宝刃断然不会有这种气势。
龙简脑中飞快闪过一道光,身形已在数丈开外,紧接着,纤细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内,同一时刻又追出四五个黑衣人,剑光剑影缭绕,冷气森森。被追的身影踉踉跄跄,出手虽敏捷,已是力不从心,几次三番都是侥幸躲过。龙简并没有带任何一件武器,身上只有随身多年的一把扇子,为了挡下那身影即将承受的致命一击,扬手抛出。在黑衣人闪神的刹那,跃入包围圈将被困的人带走。
龙简仰天吹了一声口哨,几枚袖箭甩手而出,黑衣人应声倒下。然而,来追他们的人前赴后继,没走几步又有一批出现。这时,有两道身影一左一右包抄而来,龙简在他们的掩护下扶持着救下的人飞奔离去。
“撑得住么?”
耳边疾风呼啸,被救之人睁开紧闭的双眼,青紫的唇张了张,“你怎么会来?”
“不来可以么?”龙简沉下脸,“安悠你从来不听我的。”
安悠的呼吸急促了一下,口齿沁出一丝血,“不是……龙简我……”
“住口吧。”龙简不再温文尔雅,口吻变得异常犀利。
安悠眯缝着眼,没看清他们进了什么地方,只是莫名的熟悉,继而注意到,是一间温暖的卧房,檀香袅袅。
“哎呀,王爷回来了,这……这是安悠姑娘啊,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少女惊诧地低呼,打算去搀她。
龙简一挡,“去书房拿‘凝愈粉’,她身上有毒粉,不要太靠近。”
“是。”少女缩了缩脖子,赶忙转身去准备。
龙简将她放在床榻上,重新探了探脉象,不觉吁了口气,“幸好时间不算太久,不然你的功夫就要废了。”
“我身上有毒粉,你不怕?”和她那么亲昵,他不会中毒么?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你担心我么?”
“才不是。”她偏过头,“只是不愿再受人恩惠……一次已是太多……”上次被他救,便要帮他将出走的留书转给皇上,引来关注不说,还有一大堆麻烦,现在又要来了么?
“好无情啊。”他摇了摇头,继续在柜子里翻寻瓶瓶罐罐,须臾,叹道,“看来就是我为你而死——”
安悠咳了一声,舌尖痛楚难当,想说的话说堵在唇边。
“别再勉强自己。”他想起了口不能言的妹妹,眉头紧锁,“到了想说却再也不能的时候,后悔也来不及。”
“龙……”
龙简没有搭腔,转身坐到她身后,修长的食指一点,直接由安悠后背上的“灵台穴”入手,注入真气,“抱元守一,不要让我白费心血。”
安悠这才缓缓闭眼,定下神思。
不知过了多久,体内阻塞的真气才得以流通,浑身酸软依旧,却比刚才有了几分精神,她睁开眼的瞬间,发现一双圆溜溜的大眼也定定地瞅着她,正是当年那个照顾她的湘湘。
“姑娘醒了?”她笑得好无邪,“王爷算的时间真准,来,正好把这个药用一下。”
药?又是药?安悠反感地摆手,向床内侧避了一下。
湘湘笑弯了眼,“姑娘的反应都在王爷的预料中。”说着,将手里的一个小包打开,“这里面全是粉末,并不是要姑娘吃下去,而是含在舌尖。”
“嗯?!”安悠一怔。
“王爷说,姑娘怕吃药也就罢了,如果连含的药也不用,就别怪他不客气。”湘湘学着龙简的口吻,一脸正经地说。
“谁说我怕?”她不服之下开口说话,舌尖结痂的伤口再度崩开,剧痛刺激了全身。舌头上本身就有许多细小密集的血管,难怪咬舌可以自尽,即使舌头不断,血流得差不多,也要玩完儿啊。
安悠痛得眼前黑了黑,双手赶紧扶住床沿。
“谁让你伤在舌尖上。”龙简淡淡的嗓音传来,继而人影一晃,从屋外走入,顺手拿过湘湘捧着的药包,吩咐道,“你下去准备晚饭,等会儿他们回来安排休息。”
“是,王爷。”湘湘福了福离开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