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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檀香扇(1)

这天,我回宫,恰逢几位哥哥在宫中比武,我路过时就顺便去凑个热闹。只见大哥与三哥正打得难解难分,一个使刀,一个用剑。大哥的刀使得干净利落,势如疾风,飞快地贴着三哥的剑左挡右抹,刀在阳光下明晃晃地刺人眼。三哥的剑也使得不赖,剑气如虹,见招拆招。几个回合下来,二人不分上下。大哥是皇太子,自然什么都要争第一,而三哥也是个倔脾气,偏偏就不服皇太子,这两人就长期杠上了。太阳火辣辣地炙烤大地,在场的哥哥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继续过招,我猜想大多数人是希望皇太子赢的,因为只有皇太子赢了,他们才有机会拍马屁。中场休息时,大哥接过奴才递上的一把折扇,“哗”地打开,一个劲儿地扇起来。我注意到那把折扇与众不同,扇骨雪白,扇坠子是一块温润无瑕的羊脂玉,扇面的图案我倒没看清楚。

我悄悄问身旁的五哥,“大哥的那把扇子是哪里来的?”

五哥瞟了我一眼,“也难怪了,你长期不在宫里,又怎么知道这扇子的来历。这可是南国进贡的檀香扇,一共就两把,听说价值不菲。父皇将一把赏赐给了姚夫人,一把给了大哥,你呀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啦。”说完便将头侧向一边不再理会我。

因为好奇,我便磨蹭着挤到拿扇子的奴才旁,趁他不注意抢过扇子来看。正巧这时,大哥来了个快刀斩乱麻,连续的猛攻使三哥体力有些不支,剑的速度也慢下来。紧接着大哥一个飞铲,将三哥绊倒在地,刀锋直指三哥鼻尖。

“好!”众人一片喝彩。

而我,早已看懵了,不是因为这场比武有多精彩,而是因为这扇子上的图画。

扇面上,一个妙龄少女正躺在青石上,一手托着粉腮,昏昏欲睡。青石旁,或横或斜地长着几株瘦梅树,梅花飘飞,细小的花瓣落在少女的黑发间、素衣上。最令人心动的是她那眉心处的红梅一点……

我握着扇柄,手中生凉,扇子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清香,仿若画中幽幽梅香扑鼻,沁人心脾。

“七皇子,您快把扇子还给老奴吧,要是弄坏了,老奴可担当不起呀。”老太监不敢来抢,又生怕皇太子怪罪,一时急得焦头烂额。

“七弟,你可喜欢这扇子?”皇太子大哥注意到我捧着扇子舍不得丢,正提着刀向我走来。

老太监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个劲儿地向太子磕头认罪。

“好了,梁公公,没你的事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七弟还小,看着这样的好东西肯定会眼馋的。”大哥跟我说话时并没有刚才比武那般盛气凌人的气势,我悄悄松了口气。

从小到大,我都是非常崇敬他的,他是独占鳌头的皇太子,文韬武略样样拔尖。他就是父皇的骄傲,兄弟姐妹的榜样,夫人们眼中的皇家光荣,众人口中称赞的北魏接班人。他头顶着无数荣誉的光环,我在他身边基本就是一块被忽略的黑炭,不比较还好,一比较我就黑得发亮。

不过我一点也不羡慕他,因为按照北魏的规矩,立子杀母。他的母亲杜夫人在他被立为太子的时候被父皇赐死了,他是踏着母亲的血登上太子之位的。我很庆幸我不是太子,虽然我的生母对我不是很好,但是她活着,总能带给我无限的动力。既然往好的方面做,她无动于衷,那我就只有往坏的发展了,没有最坏,只有更坏,至少可以气她一下,也总比她不理我好。

我恋恋不舍地将扇子还给了大哥,虽然很喜欢,但也知道那是父皇赏给大哥的东西,自己根本没资格拥有。只是扇面的图画深深吸引了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孩,如果师母可以年轻十几年,估计也跟这画上的人一样美。也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扇中女子成了我心中的女神。

“七弟,既然你这么喜欢这把折扇……”大哥将扇子拿在手中把玩着,我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幻想着他下句就能说把扇子送给我。

“那我们就来一场比武吧,七弟不是有名师教导吗?你如果赢了,这扇子就是你的。”大哥嘴角扬起一丝不屑的微笑,打开折扇在胸前缓缓地扇着。

这不是摆明了以大欺小?我虽然跟着师父练剑的时间也不短,但是我的剑法远不如三哥纯熟,顶多算个菜鸟级别。这不是故意让我当众出丑嘛。不过我拓跋俊就是要美人不要命了,今天豁出去!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勇气,我竟然接了大哥的战书。当我拿着剑与大哥对峙的时候,我才猛然清醒过来,可是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只能硬着头皮当大哥刀下鱼肉。后来我总结的是,男人看见漂亮女人时,理智几乎为零,冲动是魔鬼啊!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完全没有了刚才大哥和三哥比武时的紧张氛围,我感觉大家看这场比武就像是看人耍猴一样。现在才体会到什么叫临时抱佛脚,抱不到还要挨刀……因为我上场时才来回忆剑谱上的招式。由于天气炎热,哥哥们嚷嚷着要我直接装中暑倒地认输,他们好回宫乘凉。大哥也没了耐心,还没等我回忆完一节,他已经开始动刀了!

可想而知,我能穷尽所有技艺躲刀就已经很不错了,大哥完全不给我反击的余地。时间过去了一个时辰,众人的表情从轻松到紧张,从紧张到凝重。奇怪的是,我没有使过一招,大哥也没能把我打倒在地。大哥急得大汗淋漓,对我施以狂刀乱斩,而我还是继续轻松地躲刀,渐渐地躲出了经验。其实,我没有用一招一式的主要原因是,在那种紧急情况下,我根本记不起任何招式,行动全凭感觉。这时,我非常想要感谢我的师父,因为在我练功偷懒的时候,他总喜欢用藤条搞突然袭击。为了避免被藤条打到,我总会保持高度警惕,渐渐地,我基本能熟练躲过藤条的来袭。当我有一次有恃无恐大胆偷懒的时候,却不幸被横空飞来的臭鞋打中正脸,最后还不得不亲手将鞋子给师父他老人家穿上。从此,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学无止境。

看着大哥气喘吁吁的模样,我还真有些无可奈何,不是我不想停下来,只是刀剑一旦靠近我,我便条件反射地躲开。众人看得是目瞪口呆,没想到武功高强的皇太子竟制服不了吊儿郎当的七皇子。大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豆大的汗珠顺着通红的脸颊直流,玄铁宝刀被架在地上,支撑着他健壮的身躯。正午的太阳吐着毒辣辣的火芯子,地面上热浪滚滚,满鼻都是尘土的气息。突然,哐当一声,宝刀落地,大哥轰然倒下……众人皆惊,没想到最后中暑的人竟是皇太子!

在大家雪亮眼睛的见证下,我拿到了那把折扇,从此得一外号:躲刀刀。

我将这把来之不易的折扇奉为至宝,它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宁可不吃饭,不可居无扇。师母将我的这种行为解释为情窦初开,后来又觉得太女性化,于是更正说叫做春心萌动,最后又嫌太含蓄,怕我听不懂,干脆直接说,就跟君君追着那些雌鸟献殷勤是一样的心情……我恍然大悟。

我几乎问遍了宫里所有人,都没有人知道这把扇子上的女主角是谁。我只知道这把扇子是用上好的白檀木做扇骨,上等的羊脂白玉做扇坠,上上等的篾丝编织成扇面,所有上好的材料还要经过最有经验的制扇师傅历经半年才能做成一把。由此,我推测,这画中的女子也应该是人上人,才能配得起这些优质的原材料和劳动力。

后来没想到,这把折扇竟为我扇开了一扇通往文学的窗,我渐渐能够体会到了《蒹葭》里那个悲剧男主角的心情,也能对月吟诵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样曾经视为天书的诗句。父皇大喜,以为我开窍了,虽然开晚了点,但他还是愿意传我去共同探讨文学。这让其他兄弟们很是眼红我有这样近距离接触父皇的机会。可是好景不长,父皇发现我开窍只是一个假象,因为我总共就会那么几句,而且用父皇的话来说,我太拘于儿女情长,难成大气。于是我又被打回了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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