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无云,遥远的铃声轻颤,在天边渺茫的响起,再沉落……
披散着及膝的黑色长发,一身白色纱裙,如玉的赤足踩在坚硬且布满棱角的沙石路上,干涸的黑色血液裹住晶莹剔透的脚指,新鲜的液体仍不停自脚板流出,原本亮如星际的双眸迷茫无助,她不断奔跑,向前面的光明奔跑,追赶光明已成为她唯一的念头,后面是不断抛弃的黑暗……
身后,天际的深处忽传来隐隐的雷声,在这沉重的轰隆声响中,脚后跟刚离开的大地缓慢地裂开了,恐怖的气息如同灰雾一般从裂口源源流出。开裂的地缝仿佛变成恶魔的血盆大口,不断吞噬着脚下的大地,沉落无尽的深渊……
她不敢回头,仍坚持向前冲刺,仿佛只要再踏开一步,便能永远停留在光明中,可是无论她跑得多快,多远,黑暗却仍如影随形的跟随她,仿佛成了她的影子,挥之不去,前面的光明世界触手可及,却又遥无边际,遥远天边轻颤的铃声,节奏越来越快,似在追赶着她……
终于,脚下一个踉跄,她摔倒在地,脚下麻木的疼痛又醒了过来,钻心的疼开始从脚底传来,从脚尖开始的土地缓缓下沉,她想爬起,她不要落入恶魔的口中,手却毫无力气。
“啊……”伴随着她的一声惊呼,身下的土地瞬间崩踏,她伸出的双手抓不住任何可以救赎的东西,哪怕是一根草,一粒沙……
“冥后……”被什么托起?这么轻盈舒软,这熟悉的清新花香……是水仙的味道,迷迷糊糊中,望见的是一群白衣仙子,每个仙子的右手虎口处都有一朵含苞的水仙印,似乎……都在散发着微微的隐光,让她感觉全身心都浸在一股仙气之中,疼痛不适,疲惫恐慌的感觉都渐渐消失,慢慢,内力开始全所未有的充沛。
“冥后,醒醒,冥后,你要忆起,已过了一半时间了,冥后,你是来寻……”
脚尖忽感觉一阵疼痛,从梦中醒来的明雪,猛然睁开眼睛,黑夜中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看见似一团雪绒的白狐正在咬自己的脚指头,她愣了半晌,脑海里不断翻过之前的片段,火化陆玄保时,看见他的魂魄在对自己微笑挥手,被黑衣人带走的他,笑得很安然,远远的看着他们离去的幻影,脑后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便什么都不知,途中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冰凉黑暗,现在……这是什么地方?
只闻到一股奇异的清香扑鼻而来,她伸手摸索四周,是一堆散发着清香的干软植物,坐起身把白狐抱住怀中,缓缓站起身,搜索着前行,“啊……”脚下踩到一个光滑的硬物,整个人抛物线向前抛出……
“扑嗵……”“叽叽……”好像掉进一个池塘,白狐在一旁发出惊慌的尖细叫声,水从她微启的唇中不断灌溉,不对,这水……味道……怎么这么奇怪?
“我的娘呀……”胡初风从来不知道,原来柯三思的尖叫声也是如此恐怖的。
“我的百年老窑,我的三千坛成年女儿红,全没了,啊……”柯三思在他酒窑边挠头边大跳,痛苦的叫声一阵比一阵大:“啊……”眼看着孟烟就这样跳进他的酒池,把昏过去的明雪横腰抱起,再一腿把白狐飞回胡初风怀里……
“算了,毁都毁了!”胡初风拍着他肥厚的肩膀,望着面前的酒池,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转身离去的时候还不忘投给老柯一个同情无比的眼神。
孟烟为明雪沐浴更衣后站在房间门口叉着腰狠狠的瞪着胡初风,柯三思还在酒窑里面伤心。
“你早就知道在西弥寺截走雪儿的是老鬼?”
“在西弥寺截走雪儿的另有其人,老鬼只是救走了她。”
“那这次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孟烟极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发作的火气。
“正如阎冲所言,雪儿确实是落在了光玄王手里,还受了伤,还是一样,老鬼救了她,并与昨晚把正昏迷的她带到了这里。”胡初风已经有些不耐烦,撇开眼去拿桌上的酒壶,“倏……”只闻一阵风声,那个胡芦酒壶便被劈成了两半,酒泼到木桌上。
“你这个疯婆子,你干什么?”胡初风狠拍一下桌子,站起来大吼。
“我干什么?你明知道雪儿在老鬼手上还不出声,害得天凡痛不欲生。”孟烟的火气瞬间爆发,表情狰狞,胡初风见势心中自知不妙,转身撒腿便跑,却闻身后又是一阵倏倏风声,全身上下冷风凛凛,恐慌的闭上眼睛,屏息止步,连颤抖……都小心翼翼……
“叽叽叽……”白狐在明雪的房门口叽叽乱叫,那是在偷笑,柯三思迈进门口,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全身挂着几片白色破布条的胡初风,这女人,够强悍!难怪风子不敢娶她呀,这要是搁到八十年前,还真有些像……那个她。
“我现在便带雪儿去找天凡,以后各走各的路,各不相干。”孟烟转身一脚踢开房门,看着坐在床边抱膝呆坐的明雪,怔了怔才道:“雪儿,我们走!”
胡初风迫于柯三思的“拳威”之下,真的跑去追孟烟,空无山离付城不算太远,一天半的马程,胡初风快马加鞭,想要追赶坐着马车的孟烟与明雪,但距离却越拉越远。
终于到了付城,这里春日百花争艳,夏日凉风送爽,秋季红叶满坡,冬天雪地冰场,是一座极美的古城!难怪阎冲会为这个古城势守一生,难怪易悠会选择在这里定居,难怪千丝线的总部会建在这里。
玉溪在付城区市集中蜿蜒流出,像一条盘旋的玉带,这便是付城的八封阵边线,溪中豁然开阔,流缓波静,片片竹舟泛波荡浆;水中鱼儿游动,岸上行人漫步……
市集最热闹地段的玉溪边有一座石桥,叫曲潞桥,桥上有用朱红色鹅榄石排成的一首诗“枯树晕鸦,流浪天涯,箬笠蓑衣,寒雨难敌,刹那花开,斯人不再,行道绿兮,坐看云起!”下著:易离!
孟烟自马车上下来,愣愣的站在桥头,望着曲潞桥,望着桥上的那首诗,心中忽感慨万千!那“刹那花开,斯人不再”的愁情……反复念着那个名字“易离,容易分离!离离,离离……”
远在一丈之外的胡初风看到那座曲潞桥,怔怔的呆立了半晌,忽转身跃马,驰骋而去……
太宣伍捌年,九月十五日。二万训练有素的炽血军严阵以待。
城墙阁楼上,身装灰色盔甲的雷电霜雪四将围坐在一个方桌边,桌上一壶茶,四人面前各放一个木杯,茶水已凉,却都未动分毫。
“我受不了了,这样只守不攻算什么?正光军已在嵌帆原扎营三日,三日都未有丝毫动静,难道我们二万炽血军就这样与他耗下去?”说话的自然是韩天生,她已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出发之前,太宣王已着重强调,此次交战一切听从付城城主阎冲安排,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