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告诉他,我是谁?
一直以来,我害怕告诉他真相,连想都不敢想,他要是知道我是另外一个人,会是什么状况?我幼稚地想,这样既定的缘分,就将自己当成了楼婉茹吧,好好和他做夫妻……毕竟我那么深地爱上了他。
他也说过爱我的话吧,可为什么,还要这么凶地打我?
我不能背负这样的罪名而去,只要能活着,就什么都能迎刃而解。我要告诉他!必须告诉他!
他又挥起一鞭,呼啸声带着他的怒吼,仿佛落在头顶上。
“这一鞭子,我恨我相信你!不想说那小子有什么王族的血统,全是一群乌合之众!看你们肩并肩多恩爱啊,你哭吧,哭得响亮点,让你的情人来救你啊!楼婉茹!”
我闭上眼睛,颤抖着,声音带了些嘶哑,“我不是楼婉茹,我叫韩宜笑。”
说到这儿,泪珠从眼中滚出,扑簌簌地落下,仿佛一团火,灼焦了我的脸。
那一刻,院子里异常安静,所有的声音全都消失了。我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是司鸿宸惶惑的表情,眉心深如沟壑。
“你说什么?”他似乎屏住了呼吸。
我继续说道:“楼婉茹早在你们结婚那夜,就跳井自杀了,我是代替她的。”
他像石雕似地定在那儿,幽潭般的双眸蒙上一层纱,声音轻得恍如一丝阴风,“你……究竟是谁?”
“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高中生,为了探求金缕玉衣的秘密,倒退百年来找你。没想到裕王地宫找不到,却和你来到这个世界。玉珠是我带过来的,自然要带回去。我知道的原是不多,封叔、袁放,包括你我的命运,我都不知道。”
司鸿宸晃了晃身形,垂下举鞭的手。他并未看我,目光迷惘地望着不知名处。半晌,竟幽幽地浮出一丝轻笑。
“楼婉茹已经死了……真滑稽,真好笑。哈哈,我还一直将她当作自己的妻子。”
“司鸿宸……”
我忘记了疼痛,哽咽着叫他。一阵阴凉的穿堂风刮来,将我吹了个透心。
他的神志似乎还在游离,看我的目光那么陌生,好像眼前的女人跟他毫无关系似的。我预感到了什么,绝望地闭上眼。
片刻之后,他生生将自己从游离中拉回来,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就怪不得了,你的目的是裕王的金缕玉衣,自然什么手段都会有。楼婉茹死了,真的死了。”
我满心充斥了苦涩,竭力想挽住他,“从始至终跟你在一起的,是我啊!我是韩宜笑,宜笑……”
“我不认识这个人!”他断然打断我的话,颈脖涨得通红,青筋迸绽。
我黯然无言,心肺搅成一团,痛到了骨子里。
他拂袖而去,半垂着头,留给我僵硬的背影。他的样子比几天前还要颓废,甚至多了沮丧。一下子老了十年一般。
我默默地望着,忘记了求他解开对我的捆绑,想到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的,竟比死了还难过。
风吹飒飒的音,万物归于寂静。
我无声地流着泪,全身像风中纤竹,瑟瑟轻颤。
夏日里的雨收得快,接着太阳露出来了,阳光夹着热气覆面,刺入每寸肌肤。我歪在石柱旁,却始终不觉得热,冷汗从额际滴落,胸前背后俱都在扯痛。
“夫人。”有人轻声叫我。
院子里的门小心地开了,嘎子从外面探出头来。
我竟有劫后余生的感觉,挣扎着唤道:“嘎子,快来帮我松绑……”
嘎子察看周围动静,才壮着胆子过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解开绳子。我缓缓站起身,到底气力不支,全身软坐在地上。
“夫人,要不要扶你回房?”我的模样吓着了嘎子,他结结巴巴地说。
“大人呢?你去看看。”我软弱地催他。
嘎子在府里转了一圈,才过来告诉我,“夫人,大人好像走了,他的马也不见了。”
我闻言,极其疲倦地闭上眼。心中失望与痛苦交织,竟连说话的气力都没了。
要不是嘎子,我就是死在这儿也无人知晓。司鸿宸弃我于不顾决然出走,他是狠了心了。
我呢?我该怎么办?
我还在做着最后一丝的希望,对嘎子说:“你去找大人,请他回家,我在等他。”
摇晃着独自走向房间,房内的一切都笼罩在明明暗暗中。花梨木的桌椅,桌上高脚细瓶里插着数枝红花,那是我从花园里採来的。细白瓷的茶盏盛着熬药,那是我早晨临走前,给司鸿宸端去的!他竟然一口都没喝。
可想而知,他早已怀疑到了我,我前脚刚走,他后脚跟踪而去。
我坐在铜镜前,面前的女子长发散乱,白皙的肌肤上,鞭痕累累,有的已经渗出血,打透了衣衫。整张脸又惨白得吓人,眼神空洞,毫无生气。我小心地抚摸伤口,泪眼模糊之间,感觉自己就像置身黄泉地的陌生客。
可我必须强自支撑着,等待司鸿宸回来。
盼望到天黑,嘎子回来了,无奈地朝我摇摇头。
“大人刚被放出不久,还未复职去南门,禁军那里找不到他。我问了别的弟兄,都没见到大人的踪影。”
我大恸,哽咽着哀求嘎子,“你再去找找大人,务必找到他。”
嘎子安慰我道:“大人说不定夜里就回家了。如果今夜不来,白天小的再去找。”
我一听觉得在理,精神活络起来,见嘎子疲惫不堪的模样,便好心叮嘱他回去休息。自己在房间里坐等,这一等,等到月移东窗,天光发白。
司鸿宸还是没出现。
到了白天,连嘎子都失去了消息。
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我倒卧在床上,看着烛泪滴流而下,一路蜿蜒,最终凝在镂雕案几上。而我周身滚烫似火烧,脑子时而迷糊时而清醒,觉得自己就是一支熬干的烛,随时会黯然熄灭。
想起安洲城小洋楼里,我饥寒交迫中受尽煎熬,冒出想回去的念头。恰恰这时,司鸿宸开着他的霍希车出现了……那时他是不忍不舍的。而这次,真的有所不同了吧?
人到绝望处,开始同情起自己。
如果没有爱上他,自己不会是现在这样。第一次全身心地投入呵,怎会换来这般下场?幸福总是短暂得措手不及,以前的健彬,现在的司鸿宸,还没抓住在手掌中,就眼睁睁看着它消失。
这次也是这样的吗?
黑夜一过,我挣扎着起床。换上干净的襦裙,我甚至还照了照铜镜,润了润嘴唇上涂抹上去的红粉。
镜子里的自己挂着微笑,丝毫没有强硬,有一种小小的温柔。仿佛是飞蛾扑火,倾尽所有的力量,哪怕就这样赴死,只要能挽住那人的心,也是值得的。
“我要找到他,并且亲口告诉他,我不会回去的,玉珠项链对我没意义了。我就留在这里,有他在就有我在,我会一辈子跟他在一起。”
恍恍惚惚地,我独自行走在大街小巷,酒馆、驿站、有人聚集的地方,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一辆马车从身边徐缓经过,接着在前面停住了。封逸谦从里面掀开车帘,唤了声“宜笑”,很快下了车。
我避开他关切的目光,兀自继续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