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型巨变,已经让戈美丽感到局促了,一整天走到哪里都引来女同事围观,就很庆幸自己没把那条前腰上缝了一个大蝴蝶结的韩版连衣裙也穿到单位里来。下午刚刚开始,戈美丽就频频看墙上的石英钟,心理活动无比复杂,又希望时间过得慢些又希望过得快些。安平自从成为加戈的御用家长以后,戈美丽下午就很守时地上到五点半下班了,高禾汉很细心地考虑了她的下班时间,把晚宴定在七点开始。
心急如焚地熬到下班,戈美丽出门打了个车就回山语世家换上那条蝴蝶结连衣裙,简单化了下妆,又打车去新桥西路接加戈。之前她已给安平和安志打电话说晚上要带加戈到外面吃。
到新桥西路以后,戈美丽把新衣服给加戈换上,带着就走了。安志他们科有事,也要在外面吃,安平落了单,不免唠叨了半天。
整个晚宴过程很难形容,貌似很祥和,又仿佛时时有那么点不对劲。高粱的小姨袁青也不知道是天生长了张不会笑的石板脸,还是做给戈美丽看的,总归让戈美丽觉得别扭。好在她那个MP3倒是赌对了,深得高粱喜爱,这丫头直言不讳地说:“戈阿姨,看在这个MP3的份上,我今晚就不和您作对了。”
高禾汉说:“怎么跟戈阿姨说话呢?”
高粱说:“怎么啦?继母好当啊?继女天生就有和继母找麻烦的权利。”
戈美丽说:“高粱,你说的这个问题,我没想过呢。”
高粱一撇嘴:“得了,别装了,以为我们小孩好瞒啊?”
戈美丽为了讨好高粱,一去就把MP3先送给了她,给高禾汉的青花瓷杯还没好意思拿出来。高粱说:“今天是我爸生日,您可别把主题搞错了,我爸的礼物呢?”
戈美丽这才把青花瓷杯送给高禾汉,高禾汉拆开包装,说:“青花瓷,有品位,呵呵,我喜欢。”
高粱说:“难得戈阿姨这么破费,而且破费得很正确,这样吧,我给大家唱首歌先助助兴。”
高粱这丫头鬼机灵地唱了首周杰伦的《青花瓷》,好听是好听,也和杯子互相烘托,只是有些歌词让戈美丽感到不好意思,比如“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仿佛戈美丽处心积虑地拿这只杯子表达爱情似的。
期间免不了高粱和加戈两个小冤家不时地斗个嘴,不过都是小插曲,不影响大旋律。比如高粱称加戈为牧草,加戈反唇相讥:“我是牧草,你是高粱,咱俩都是植物!”
提到牧草,高粱问戈美丽:“戈阿姨,知道QQ农场怎么回事了吗?”
戈美丽说:“知道知道,正玩着呢。”
“多少级啊?”
“8级了。”
“您知道我多少级?”
“50?”戈美丽还觉得自己已经很夸张了,没想到高粱撇撇嘴说:“81!”
“哇!怎么玩的,太厉害了!”戈美丽一个劲讨好高粱。
高粱的小姨袁青脸色越来越阴郁,话里有话地对高粱说:“死丫头,这么快就被收买了。”
高粱说:“我哪那么容易被收买啊,您听不出我在讽刺戈阿姨吗?”
袁青说:“我看你都忘了小姨还坐在这儿吧?”
这两句虽然是冲着高粱说的,也让戈美丽有点如坐针毡之感,仿佛高粱是她的孩子,戈美丽现在要来抢她的孩子似的。
后来,高禾汉送戈美丽的路上跟她解释说,因为高粱妈妈袁红去世早,四岁的高粱基本是让小姨袁青带大的,袁青为此把自己的婚事都耽误了,今年三十二了,还没有男朋友。
听高禾汉这么一说,戈美丽对袁青的看法有些转变,心想,老姑娘多少都会有点古怪吧。晚饭结束后,高粱是跟袁青走的,高禾汉明天要去法国。
高禾汉开车送戈美丽和加戈,先把加戈送到新桥西路,在楼下等着。加戈玩得有些累,在车后座上睡着了,戈美丽把他抱上去,在外面用脚敲门。安志打开门把戈美丽放进来,一路跟着她走到卧室,上下打量戈美丽:“这谁呀?走错门了?”
戈美丽白他一眼:“路人,学雷锋,把你儿子送回来了,给钱。”
安志说:“中午打牌时听复印室的小王说你改了发型,原来是真的啊!”
戈美丽说:“王娜成天改发型都没人关注,我改个发型整个单位都知道了,可见我过去过的是什么日子!”
安志说:“幡然醒悟了是吧?”又好奇地伸手动动戈美丽前腰上的蝴蝶结,“这什么呀?”
戈美丽劈手打掉安志的手:“拿开你的咸猪手!不认识啊?告诉你,它叫蝴蝶结!”
安志又夸张地退后两步打量戈美丽:“年轻了十岁。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哦,七夕。七夕也没必要这样啊!”
戈美丽说:“跟你无关。”
安志说:“加戈姥爷姥姥来了?他们以前来的时候你不这么隆重接待啊!”
高禾汉还在楼下等着呢,戈美丽无心和安志斗嘴,转身下楼了。安志听到楼下有汽车发动的声音,就跑到阳台上去看,正看到戈美丽拉开车门钻进去的背影。同时映入他眼帘的还有车屁股上的四个圈。这一幕让安志久久没合上嘴。
本来戈美丽没想让高禾汉把车开进小区,但加戈睡着了。五岁的加戈有四十五斤了,让她抱着他走百十来米,还真是无法胜任。结果,就让安志看见了戈美丽钻进去的背影和有四个圈的车屁股。他们家是二楼,戈美丽在车里瞄着后视镜,隐约看到窗后有个阴影,心想,完了。
车开到路上,从新桥西路到西炮台南路、青年南路,一直到山语世家,两人都没说话,车里的气氛有点诡异有点微妙。到楼下,高禾汉停好车,忽然把戈美丽手里的手机拿了下来,没说话,很麻利地取下后盖和SIM卡,又从车后座上拿过一个盒子,打开,拿出一个新手机,把SIM卡装进去,开机,交给戈美丽。
这一整套程序把戈美丽弄呆了,有点没反应过来手里正拿着一款漂亮的新手机。高禾汉说:“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有物欲的人,但我总得有个方式表达。还有,谢谢你的青花瓷杯,很不一般,我特别喜欢。”
说完,高禾汉下车,到后备箱拿来两瓶红酒,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酒瓶架,回到车上,说:“法国红酒。送给最珍贵的人。”
整个过程让戈美丽有很严重的晕眩感,仿佛少女时代对浪漫王子的想象都一下子落到了实处。特别是送了红酒以后,高禾汉出其不意地扳过戈美丽的脸,吻了她的嘴一下。
戈美丽拿着新手机、红酒和酒瓶架,像喝醉酒似的上了楼,给倪平平打电话:“原谅我,我实在一个人消化不了这些感觉了,必须找人分担一下。”
倪平平说:“那叫分享,不叫分担。”
戈美丽说:“他送我新手机,红酒,酒瓶架,还趁我不注意吻了我!”
倪平平问:“深吻浅吻?湿吻干吻?”
戈美丽想了想,说:“浅吻,干吻。”
倪平平大笑:“就这么把你俘虏了?”
戈美丽说:“你不知道啊,我少女时代就梦想有个王子像强盗一样不由分说地命令我接受他的爱!”
倪平平说:“千年等一回,你等到啦,珍惜吧,灰姑娘!”
戈美丽又忧心忡忡地说:“他送我手机,不是一种礼貌的回赠吧?”
倪平平说:“你别把这两样联系到一起,不是一回事。你不送他礼物,他也照样要送你手机。你送他什么礼物了?”
戈美丽说:“一只青花瓷杯。我觉得钱包啦刮胡刀啦都太俗。”
倪平平夸张地发出五体投地的声音:“戈美丽啊戈美丽,真有你的!谁说你不解风情,不会诱惑男人?”
戈美丽不解:“不就一只杯子吗?”
倪平平说:“你知道杯子代表什么寓意吗?一辈(杯)子的爱!”
这一点戈美丽倒是不知道,纯属误打误撞。但这样一来,她又忐忑不安了:“他会不会知道这个寓意?天,他要是知道,这不等于我先向他示爱了吗?”
倪平平说:“那又怎么了,你先示爱也没什么啊!何况这种示爱又很隐晦、很高级。面对这样一个男人,你那自尊心就别跑出来作怪啦。他没提什么时候办婚礼?”
戈美丽说:“想哪去了你!太离谱了,才刚开始呢。再说了,他明天出国,可能得一个多星期才回来。”
倪平平说:“真是聪明男人啊!今晚这一出太漂亮啦!这就等于把你占下了,他出去也可高枕无忧了。一个手机,两瓶红酒就把你占下了。唉,女人,说到底还是让男人掌控的感情动物啊!等将来我们有钱的时候,我们去更廉价地掌控男人。”
戈美丽一点不困,一肚子的感受要跟倪平平说,就聊到石板脸的袁青。倪平平问她是干什么的,戈美丽说,高禾汉公司里的财务主管。倪平平说:“知道了,一个三十二岁的没有男朋友的公司财务主管——是不是戴眼镜?对了,我一猜就是。一个三十二岁的没有男朋友的戴眼镜的穿职业装的公司财务主管,你想,她要是没有一张石板脸,是不是不正常啊?”
“可我总觉得她对我有敌意。高粱也对我有敌意,但和袁青不一样。怎么说呢,高粱的敌意可以化解,只要给点礼物,给两句奉承话;袁青的,好像不可化解,挺让我害怕。”
“没事。她不就是高粱的小姨吗,又不是高总的直系亲属,干涉不着你。以后你觉得生活乏味了,想看她那张石板脸,就看看,调节调节;不想看了,你可以永远不看。”
跟倪平平唠叨了好一会儿,戈美丽才觉得幸福感不那么憋得她难受了。刚放下电话,就看到短信,高禾汉的:“新手机还喜欢吗?”
戈美丽回:“喜欢。挺漂亮的。”
高禾汉回:“以后我每次换手机,都把你的也一起换了,咱俩用同一个牌子。”
戈美丽说:“太浪费了。”
高禾汉说:“电子产品更新快。”
戈美丽说:“早点休息吧。明天送你?”
高禾汉说:“不用,你要上班。我整天外出,习惯了。这段日子是因为你,才一直呆在烟台。”
果真让倪平平说中了。高禾汉原来这段时间一直在烟台,就是为了拿下戈美丽。
有些失眠的戈美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研究新手机,一遍遍回味车里的细节。但奇怪的是,居然怎么也回忆不太清楚那一吻的感觉,迷迷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