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尘,那个爱她,伤她,害她的男人,居然就在她的侧前方。
青鸢激动地站起身:“道尘,道尘!”
并不远的距离,但是道尘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呼唤,青鸢仔细一瞧却发现,他紧紧地趴在船檐,眉头深深地皱起。像是陷入了可怕的梦寐,那样子显然是陷入忘川的考验。
“白术,靠近一点,靠进那条船,道尘在那里!”青鸢的心情有些兴奋,又有些担忧,心情十分复杂。她痛恨那个男人对她的所作所为,恨他连个解释都没有,但是此刻又忍不住对他的状况担心起来。所以她最终还是不忍向白术恳求。
白术的脸色微变,原本嬉笑的面容消失的一干二净,半响她才缓缓对那渡船人开口:“不,离那条船远一些。”
摆渡人自然是不会听从青鸢的吩咐。看着渐渐远离道尘的船只,青鸢又气又急:“为什么,白术?”
白术没有回答冷冷地坐在船头,手中的白灯笼被她丢到一边,幽白色的火焰很覆盖在灯笼的表面,好在这些火焰并不能蔓延到船上,摆渡人对此亦是不闻不问。
青鸢见此知道眼前这位白无常的想法绝非她可以左右,但是眼看着道尘就这么从自己身边溜走她又怎能甘心,情急之下青鸢竟然忘却了白术的告诫竟趴在船边将手伸入冰冷的河水中划水。
忘川的河水比青鸢想象中还要冰冷,只不过稍稍碰触,那足以冻结她灵魂的温度顺着她的双臂蔓延到她的全身。
“青鸢!”
白术见青鸢如此吃了一惊,她冲到青鸢身边,将冻的无法动弹的青鸢拉回船面。眼见着青鸢冻得说不出话来,却还用祈望的眼神看着她,白术最重只能轻叹了一口气命令摆渡人靠近道尘所在的船只。
道尘船上的黑无常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外表生得忠厚稳重。他似乎没有料到这种情况,有些抱歉的看着白术:“抱歉,我没有想到他的罪孽这么深,这船行到一半便不动了。”
从冰寒中缓过来的青鸢一震,愣愣地看着白术。但是由于受到河水的侵蚀,她一下子还说不出话,只能颤颤巍巍的蠕动着嘴唇。外人虽看不出她想说什么,但是白术又怎么不明白,青鸢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她,自然是想知道她之前为何要骗她说不知道道尘的下落。
白术摆了摆手,示意黑无常不要再说下去。她有些抱歉地看了青鸢一眼:“对不起,冥界的规矩互相持有怨念的人必须错开渡河和投胎的时间。”
原来如此,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白术会带着她兜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青鸢苦笑了一声,稍微可以控制身体的她,却没有为此责备白术。她有什么资格来责怪白术,白术只不过是按规矩办事罢了。
青鸢的船终于和道尘的靠在一起。虽然她的船速要比道尘快上许多,但是在摆渡人刻意控制下倒是勉强可以与之持平。
直到此刻青鸢才能真正看清楚这个男人,原本心中的那些疑问在看到道尘紧闭的双眼陷入痛苦的梦寐之中后,却像是卡在喉咙口一样怎么也说不出口。
触手可及的距离,青鸢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却发现她已经没有力气将他拽起。这一次她可以触碰到他,只是她已经被忘川伤了灵魂。连这么一点力气都使不出。
但是她还能开口,还能把心中的疑问、心中的恨问出口:“道尘,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
被自己的罪孽困住心神的道尘听不到她的问话。青鸢无力地放开自己的双手,憋着满腹的委屈抡起手掌想要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却又恨不下心落下手掌。
她痛恨着这样的自己,比痛恨道尘还有恨着自己。看着他沉湎于他自己的那些罪恶之中无法自拔,她竟然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担心他的安危?
她还是放不下这个男人,放不下对他的爱。
“白术,他会没事吗?”
白术走到青鸢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之上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道:“没关系,除非罪大恶极,否则没有那么轻易掉下去。上辈子他都可以熬过去,这辈子更不成问题。”
是吗,原来若此。那么他什么时候才能清醒。她双手触摸着他的面颊:“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痛苦?”
像是回应青鸢的疑问道尘沉吟道:“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原谅……师父,我不能这么做。不要逼我。”
师父!师命!难道?青鸢脑子里形成了无数可能,关于她的事情,她这一路想象过无数愿意,虽然她有心为他开脱,但是总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而今,难道你是奉了师命才要杀她。
道尘对于他的师傅,对她提的并不多,在他有限的描述中,青鸢将他的师傅理解成一个冷漠而古板却又不失严厉的老头,这是一个最普遍也是最常见的道家形象。她只知道道尘的师傅对道尘有养育之恩,所以道尘有时候虽不满师傅的安排,却也不违逆他。
难道是他师傅知道了她的存在,而又反感她妖族的身份,才命道尘杀了她,而道尘虽不愿意,却又不能反抗,所以才会选择杀死她之后自杀。这个解释可以解释通所有的问题。可是正是这个解释才更叫她憋屈,难道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还比不上他的师傅。
这个笨蛋,即使那人对他有养育之恩,他也不该,不该如此对她,她青鸢扪心自问这辈子没做过什么丧天害理的事,为什么他的师门不放过她。就因为她是妖吗,做妖有错嘛?
竟然是为了这个吗?
青鸢伏在道尘怀里痛哭,然而无法流泪的她这么做根本无法借此抒发内心的沉闷。
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青鸢,道尘微微睁开眼睛,“小鸢儿,你……”他豁然睁大双眼,将靠在他怀里的青鸢推了出去。两艘船随着他的动作在江面上摇晃不止。
白术从后面接住青鸢,使她没有直接跌倒,这是这一些还是伤了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你!”道尘看着青鸢,面上闪过一丝不忍,想要伸手拉过她,却有在半途缩回手,“你怎么会在这里?”
“道尘,我们已经死了,难道到了这一步,你还要逃避吗?”
“死了——”道尘反反复复的念着这两个字,随后大笑了一声,“死得好,死得好。死了一了百了,谁也不欠谁的。”
“不欠!”青鸢再次扑到他怀里,揪起他的衣领,“那么你告诉我,我算什么。”
道尘撇过头,不敢直视青鸢,扣在船檐的手由于用力过度而青筋暴露,“我道尘这辈子欠你的注定这辈子还不清,下辈子,下辈子——”
“哈哈哈!下辈子——”青鸢揪住他衣领的手忍不住颤抖,“下辈子,我要到哪里寻你?”
下辈子会发生什么,谁又能料得到,她要的不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承诺,她只是——只是想在这一生,听到他亲口对她说出那三个字。
见着越来也激动的青鸢,白术一边拉起她,一边将手心燃起一团白光拍入青鸢的额头。青鸢只觉得自己的身边变得很沉重,双眼困乏得竟然难以睁开。她只能不甘地看着白术:“你!你——”
“你要对她做什么?”道尘见了以为白术要伤害青鸢,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
他一跃而起,还没等他站稳,白术就将青鸢推到他的怀里,“不错,还有几分良心。放下这些,下辈子你还有机会还这两辈子的债。”
还未等道尘听懂白术的话,抱着青鸢身体的他感到一阵眩晕席卷他的全身。瞬间没了意识,栽倒在船面上。
宽广的忘川河面上,两艘小船缓缓分开,彼此拉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