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一滴,两滴,三滴四滴……
被焚天烈焰包围住的编县中,密密麻麻朝着郭嘉跪下的将士神色震惊地抬头望天,天上落下的雨滴仿佛比金子还要令人难以置信!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凝固,喧嚣息止,兵戈暂停。
城外围杀太平军的荆州军停下动作,仰头望天,满目错愕。
城内逃命的太平军站在原地,伸出手来想要感受雨水的真切,确认这不是幻觉。
起初只是淅沥小雨,却很快便雨落倾盆!
荆州军阵前的将帅众人表情已经全部呆滞,刘表昂头望着天空,瓢泼大雨如刀如剑地刺在他的身上,视线模糊的双眼就是不肯闭上,仿佛想要将天看破!
城内四周民宅中堆积了无数的焦炭与火油,大火一起,迅速就将编县全城周边点燃,围城大火就算是编县内有河流贯穿,单凭人力恐怕都难以扑灭,可这天降大雨,难道是天意吗?
蔡瑁与黄祖都是一副仓皇无措的样子,脚步趔趄地奔到刘表马前,在大雨噼啪作响的情形下,朝刘表抱拳喊道:“主公,眼下该如何?城中大火即将被雨水浇灭,我们趁机杀进城去吗?”
始终望着天空的刘表满面水渍,缓缓闭上双眼,摇头叹道:“收兵吧,围住编县,静观其变。”
一盛一衰,此消彼长,编县有大火焚城,太平军才会慌乱,不堪一击。
如今天降大雨仿有天助,太平军不但死里逃生,更是气势高涨,求生意念更加坚定与强烈,战力不降反升。
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少年庞统望着如针而落的雨滴,若有所思,在刘表下达了命令之后,庞统面无表情地对蒯越沉声道:“郭嘉是外敌,袁术是内患。”
失魂落魄的蒯越悚然一惊,荆州境内还有一头恶狼袁术,不得不防,换言之,不能与郭嘉死战到底,拼得两败俱伤,只会让袁术有了可趁之机。
编县城中,同样被大雨浇得湿淋淋的郭嘉与太平军却人心振奋。
放下佩剑,郭嘉望天压抑着激动沉声道:“天公救我!”
太平军忽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张燕一脸难以抑制的兴奋,朝郭嘉高声道:“主公!你乃天命所归,此时天降救命大雨便是天意!主公!末将愿率兵马誓死护卫主公返回CD日后君临天下!”
天意不天意,郭嘉不敢妄自猜测,但机缘巧合,此时的大雨的确救了他一命,张燕的话不但是为了他逃生而鼓舞人心,更是要借此机会让将士们为他死命效忠。
正如天子那般,何为天子?天圆地方,天乃神灵一般,天子便是天指派来统治天下的,郭嘉没有呼风唤雨的本事,可危难之时,天都帮他绝境逢生,还不足以说明天意吗?
郭嘉可以用科学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下雨,稀松平常之事,可旁人不会这么认为,尤其效忠郭嘉的将士们,更是视之为天兆!
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郭嘉收回佩剑,伸手将四将扶起,而后示意让将士们都起身,他立即下令:
“张燕周泰,你二人迅速令城中军队恢复秩序,掩护西门的将士们进入城中,然后关闭四面城门,坚守不战。许褚典韦,你二人立即去查看粮草辎重,入城时我军有粮草能够支撑半月,尽快给我清点所剩粮草,呈报于我。”
四将领命,在大雨中离去执行军令。
西门外张燕所部的两万兵马被刘表掩杀过万,大雨中张燕率军掩护下也只逃入了五千士兵,前前后后折损了一万五的士兵!
而大火弥漫编县时,从另外三门逃生反而被刘表围杀的将士也有万人上下,郭嘉出CD率军六万五,一夜之间便只剩下四万,这还不算其中伤病无法再战者!
回到住所中,狭小的居室内,郭嘉换了干净衣裳,闭目跪坐在主位上,脑海中迅速思考着眼前的局势。
城外有多少敌军,他不知道,只有等明日天亮后才能探得虚实,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敌军必定不会有超过十万之众,原因很简单,如果有十万的军队,那么大雨落下之时,敌军必定全力攻城,不会给他机会稳定住局势。
由此可以推断出,敌军少则五万,多则八万,并且不愿折损兵马。
踏着沉重的脚步,许褚和典韦来到郭嘉面前,刚要行礼,郭嘉挥手示意不必,说:“所剩粮草可支撑多久?”
城中先有大火,后又有大雨,粮草损失情况必定不容乐观,果不其然,许褚沉声道:“只能维持三日。”
郭嘉沉思之后下令道:“明日一早,在西门故作阵仗,让敌军以为我军要背水一战,趁此间隙,其他三门各派一队两千人突围,哪怕只有一个人逃生,都要朝着巴东郡方向逃去,算算日子,元直押送后续粮草应该也到巴东郡了。”
许褚神情疑虑,问:“主公,巴东郡并无大军啊,司马俱就一万兵马,怎么来援?”
郭嘉长叹一声道:“我只是寄望元直在巴东郡,若他在,必定故布疑兵做出大军来援的假象,若元直还未到巴东郡,司马俱……只要我军有人逃往巴东郡,城外敌军便会忌惮益州的大军,便有可能主动来与我停战议和。三日后,若无援军,我们只能誓死一战了。”
同样是绝境,但此时的情形已经比之先前要好太多了,郭嘉能够指挥大军,能够调度人马,远比先前编县一片混乱要乐观,胜算也高了几分,那时突围是九死一生,现在一战,胜负难料。
雨势在后半夜渐渐化小,到了清晨时已完全息止,天光大亮,晴光普照。
走上西门城楼,郭嘉遥望驻扎在一里外的敌军,观其规模,兵马的确不少,探过敌情的张燕来到郭嘉身前抱拳道:“主公,城外敌军四面围城,共有大军六七万上下,我军若出城一战,定可大破敌军。”
城中能战的士兵只有三万五千左右,尽管敌军势众,但张燕认定太平军必胜无疑。
看到张燕布满血丝的双眼和面上的风霜,郭嘉抚在他的肩头,温和地说道:“飞燕,你一夜未眠,还是先去休息吧,这里交给幼平,你千万不能操劳过度而倒下啊。”
张燕单膝跪下垂首沉声道:“主公,昨夜城中起火后,末将误了军机,率军入城令主公身陷绝境,末将难辞其咎,请主公军法处置。”
伸手将他扶起,郭嘉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摇头道:“飞燕是关心则乱,若不是心系我的安危,又怎会仓促行事?我又怎忍心责罚你呢?飞燕,这一次,就当是个教训吧,为将者,应处乱不惊,遇事冷静。我曾对你说过,日后我定要与天下群雄一较高下,战事必然不会少,飞燕可是我挥戈问鼎的强力臂膀啊。”
张燕心情复杂,感动莫名,整夜的自责愧疚让他饱受煎熬,甚至无颜面对郭嘉,可现在,他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咬牙哽咽道:“主公如此看重末将,末将此生定不辜负主公的厚恩。”
让张燕先回去休息,郭嘉让周泰调集兵马,准备出城摆开阵势,与城外敌军假作决战的姿态。
周泰刚刚领命就要下去点齐兵马时,郭嘉却又将他叫住,因为郭嘉看到敌军阵营中有一人纵马而来。
那人到城下后,郭嘉定睛俯视,只见那人长相俊朗,颇有雄姿,身穿文士袖袍,朝城头一拱手,朗声道:“荆州蒯越,请郭嘉现身一见。”
郭嘉就站在城楼上,当即表明身份道:“某正是郭嘉,你来有何见教?”
蒯越仰着脖子打量郭嘉,除了年轻还是年轻,单凭外貌,也瞧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可蒯越不敢轻视这个年轻人,拱手道:“在下代表我家主公与你议和,只要你率军离去,并承诺永不再犯荆州,我主便网开一面,放你离去。”
露出轻笑,郭嘉点点头道:“好,你回去让刘表撤军五里,我亲自率军出城回益州。”
既然是蒯越,加上敌军大纛上的刘字,郭嘉也就知道肯定是刘表了。
刘表虽有大军六七万,可郭嘉不相信刘表不但统领了荆州,还能短时之内将荆州军训练成虎狼之师,论战力,太平军是从血战中蜕变成长,就算势微兵寡,三万余将士奋死一战,最不济也是与刘表两败俱伤。
此刻没什么面子可谈,蒯越言语中有居高临下的味道,郭嘉不在乎,争这一口气没任何意义,就算和刘表拼个你死我活,报了昨夜之仇,但实际上呢?荆州,郭嘉吞不下,就连攻占襄阳和江夏也无能为力,刘表能不能继续守住荆州,郭嘉也不在乎,可总不能便宜了袁术吧?
而刘表来议和,顾忌的原因与郭嘉也是一样,这边和郭嘉拼杀完,那边袁术来打劫,刘表只会落得个前驱狼后惧虎的下场,何必呢?
若是昨夜能趁着大火将郭嘉一举剿灭,刘表也就顺势而为了,毕竟那时优势明显,可现在,胜败难料啊,两家议和,一拍即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