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们江北是哪国领土是正在交涉的事,不能断然而论就是你们中国的,这点首先要改过来。”
“岂有此理!”吴禄贞将桌子一拍,“图们江为中韩两国的天然屏障,这有两国历史与旧时志书图书为证的。日俄战争前,日本与满、韩地图地志--包括韩国的国图,都标有以图们江为界限,清清楚楚,历历可考,几百年从没更改过,世界各国没有不知道的……”
斋藤季治郎冷静地打断他的话:“为什么韩国要提出勘界?”
“清、韩多次勘界的地段是图们江发源地一段,绝非延吉广大地域。你们日本国别有用心,绘制了新的地图,擅自将我图们江北的国土绘入韩国国界,我们还要找你们算账哩!”
斋藤季治郎似乎有意看往日的学生发脾气,等对方不说了,才从筱田治策手里接过一册地图,打开来递上:“这是贵国翻印的地图,不也是如此?”
吴禄贞接过一看,竟然是执出版社牛耳的一家印书馆翻印的,竟也依日人之旧,无异于将我国数千里的延边国土拱手于人!一时痛心疾首,心想,自己绘制的《延吉边务专图》要赶快付印了,还应该以《延吉边务报告》正告国人,不再误国……想到这里,他推开地图,镇静下来:“书商错误,不足为凭,我国翻印的错误并不等于你们绘制的错误!”
陈昭常一直冷言旁观,这时才随声附和:“对对对,不是我们的错误。”
“那就拿你们的图例来呀!”
吴禄贞对斋藤季治郎的强人所难针锋相对:“你们来这里,实在是无端生事,并不是国界真有不清楚之事。我们来延吉,只是为了保护地方,清理疆界。我们会拿证据出来的,给你们看中国的图例与韩国的图例只是早迟问题。难道就因为你要交涉,我们就要放弃我们的国土吗?往日的告示都是这样出的,从来没有异议,为何今天你要提出不同意见?”
斋藤季治郎一时竟然无语回答。筱田治策一直听不懂大家说的什么,但见所长理屈词穷,迫不及待地用日语说:“并不是韩国不争土地,过去他们只是慑于贵国的权利。现在由我大日本撑腰,才提出边务交涉,你们不要自信太过,还是改正为好。”
吴禄贞听得分明,却仍用汉语说:“你既然研究法律,岂能对历史一无所知?”
“图们江自清开国以来,并无韩民,只因他们遭灾才越江而来。我朝见他们因生计所迫,处于优惠邻邦之心,允许韩民开垦,但要向我们交纳大租金,何曾以权力凌虐他们?”
斋藤季治郎并不翻译,只对吴禄贞说:“现在韩国的李范允等反抗,不正是被你们政府镇压的吗?”
“到你们国家作乱的人,日本不以武力征服?为了保护地方治安出动国家机器,更说明这是我国领土,日本韩国都相信这点,我们本国岂能不自信?!”
斋藤季治郎改用日语说:“我好言相劝,无非是为了和平交际,你这样咄咄逼人太过分了!”
“即使你是好意要我心领,我也不能为了彼此私交乱了国家疆土!”吴禄贞这才用日语回答他,才说一句,见陈昭常在一边干咳,立刻换成汉语说,“我有土地我自认之,何谓过分?我们告示我们内政,你们凭什么干涉?”
见吴禄贞说了一句日语,陈昭常不知道说了什么,为自己听不懂半天不痛快,现在见他改说汉语了,又担心要得罪人,连忙打圆场:“我们有话好好说,所长别生气……”
“谁承认他是所长?”吴禄贞见这时候陈昭常的笑脸很反感,“他又是哪里的所长?武装入侵者,朝廷怎能承认?外务部转了统监的来电,也仅说他们有保护韩民的责任,界务问题不是他的权利与义务,更无须他提什么要求!”
当着外人被自己的下属抢白,陈昭常脸红心跳,觉得丢了好大的面子,正起来想走人,“拍”的一声,将他吓得回转身,一看是斋藤季治郎发怒了,他走过来,把布告拍到桌子上:“我不与你说这么多废话,只问你,这布告是谁拟的?”
陈昭常急了,虽是吴禄贞拟的,但自己是过目了的,有什么问题不也要担当着?但措辞都是帮办的呀,于是悄悄指了指他,没想他自己说了:“在下自己拟就自己书写的,如何?”
“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督府的意思?这能代表你政府的意思吗?”
吴禄贞站起来,针对斋藤季治郎的责问侃侃而谈:“总督派我等办理延吉边务,我与督办就是督抚的代表,也就是政府的代表。此告示已经呈督抚转达政府了,哪能擅自更改?如果你非觉得不合适的话,只有请你们政府来与我们政府交涉了。”
斋藤季治郎转身走人:“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们后会有期!”
“不送不送,在延吉这片土地上,我可不想再会先生!”吴禄贞的话加速了斋藤季治郎的步伐,筱田治策也紧跟他走了。
只有陈昭常送出门来,赶紧给他们两人道歉:“不好意思,吴禄贞年轻气盛,说话可能直了点,所长是他的老师,你们要多担当点啊。”
本来要上马的斋藤季治郎见停住了,对这个陪笑脸的说:“太不像话了!你们竟然派这样不讲外交礼节的人来筹边,实在是你们朝廷的不幸……”
陈昭常只是点头:“下官一定批评他,请包涵。”
斋藤季治郎不理他,又与筱田治策说起日语来,说了一通,磨脸扫了他一眼,目光冷漠又轻蔑,见他站着不动,一副忐忑不安不模样,于是问他:“你们的告示不改了吗?”
“这个……”陈昭常无法回答,他一个也得罪不起,都不是好惹的,如果延吉出事,他这个督办却是有责任的。见那两个日本人跳上马远去了,他似乎觉得有灾难降临一般,惶惶不安又无处发泄。转身正要回自己办公室,突然就被一个韩民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