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田治策的眼镜掉江里了,眼前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只拿金海龙是问。金海龙也像落汤鸡一般,吐完了水再出了个主意:“我们可以全部登上江中滩,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间岛,晚上再乘其不备过江去。”
“要从这里过江是不可能的!”筱田治策大发雷霆,“你蠢得像猪一样!我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再到那巴掌大一块地方去干什么?说那鬼不生蛋的地方是间岛,不是把我们的目的大大缩小了吗?图们江那么长,他们都能守住?中国不是有句话叫鞭长莫及吗?不能另外换个地方过去?”
正在发脾气,沿江跑来一匹马,马上是斋藤季治郎的副官,他正是跟随斋藤季治郎由肖哨长带过江的人,他来报告一个好信息,在会宁与钟城之间还有个渡口,所长已经在那里过江等候。
“令你们赶快从那边渡江!”
筱田治策终于笑了一下,可是眼镜掉河里了,两眼一片迷茫,笑比哭还难看。
徐世昌将外务部的来电看后,亲自回电,并将稿件发到到延吉厅。延吉厅朱巡检立刻派人又想办法送吴禄贞手里。这时,禄贞还在和龙峪一带的图们江沿岸布防。看到电稿,他只有暗暗苦笑:他们哪里知道,日使发出照会的同时,斋藤已经派员渡江了。他策马看过四十里江段,江防十里九空,即使胡统领原来手下的吉强军,也以老弱病残、吃空饷占空名的居多,实在没有什么战力。所谓布防,实际只是一种姿态:中国是有抵抗的,那怕实际上不堪一击……
夕阳西下,金黄的阳光斜涂在碧绿的图们江上,江水有如金丝织绣的锦缎。堤岸旁蒿草遍地,杂树丛生,十座界碑耸立其间,年深日久,苔痕斑驳,石碑上的字却刀刻斧凿,赫然醒目。吴禄贞抚摸着这一段刻凿在石头上的历史,走过去,默念道:“华-夏-金-汤-固,河-山-带-砺-长”意之凿凿,言之切切,让人心头涌上一阵苦涩:要是石碑能御敌就好了,要是日本人能被它们吓住就好了……
是啊,抗击敌人的只有军队,尤其是应该依靠那些拿着西洋武器的现代军人。这些军人在哪里?猛然,一个念头涌上心来:我自己不就是军人吗?我还是当代最优秀的军人,我不保卫国家谁来保卫?我要留在间岛,做一块御敌的盾牌!对!做一名间岛铁骑,保卫我美丽的河山!
他忽然兴奋起来:掌握了军权,不仅当前能派上用场,将来还能为革命储备力量……抬头见送电报的那人还站在眼前,正以一个新式的标准军人姿势伫立着,如雕塑一般,便对他说:“你可以回去了。”
“不,标下愿在吴大人麾下听令!”
望看这虎彪彪的军官,禄贞很喜欢,因而问道:“你是……”
“在下原是胡统领麾下将官,现在他已被解职,恐后任者不容,故令我来送电稿,留在大人身边牵马坠蹬。”柏文蔚恭敬地回答。
“为何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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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吴禄贞热情洋溢地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对方。“那我们是同志了!”
柏文尉喜出望外:“闻大人也是革命党人,果真不假!”
“当然啊,我是年青的老革命了,在日本留学时就组织了励志会,后来结识了孙文先生,又参加了兴中会。”
“大人雄才如雷贯耳。”
“别叫我大人了,和我的朋友周维桢一样,当着人叫参议,私下里叫我绶卿就行了。”“参议的字是吗?”
“是的,我先交个任务给你。”
“请大人--参议吩咐!”
“我们查勘延吉的情况和地形图基本绘制好了,这是朝廷与日本交涉的重要资料,急需上报总督,另外,我们还要请求派兵和测绘人员来,你为我护送一批人去如何?”
“参议交付给我的任务,属下一定完成!现在出发吗?”
“不,有一张图还差一点,我加班赶出来,明天你们带走。”他说着,手一招,“我们去吧。”
“稍等,还有点事。”柏文蔚转身对一棵树叫起来,“过来吧,看吴大人是不是认得你?”
柏文蔚一喊,树后就出来一个小兵,长身玉立,面容清秀,眉目峻朗,很熟悉的模样,在哪里见过?不,不认识,他迟疑不决后终于否认。
见对方摇头,这小兵突然张口唱了起来:“沙场征战太艰辛,哪一仗不死我杨家人……”
听到这句高亢的叫板,吴禄贞大吃一惊:“你,你是余秀?”
那人抹去头巾,一头青丝如黑色瀑布披洒下来,眼中的泪水像小溪一般顺着脸颊流淌。她款款走过来,如戏剧舞台上的女子,深深道了个万福,轻轻喊了声:“吴大人……”
“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见她不答,又转身问柏文蔚,“你怎么能带她到这里来?”
柏文蔚才告诉吴禄贞,说他在统领府那里见到一个青年,天天在门口徘徊,说是要找吴大人。等我回来给您送电报,看那人眼光特别,忧怨得让人受不了,于是带来,半路上才发现这人是个女子,想是与参议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吴禄贞大为恼火:“你把她带来是什么意思?我与她有什么关系?不就是看了她几场戏吗?”
柏文蔚这才知道冤枉了吴禄贞,也不便解释,只是嘿嘿傻笑。一旁的余秀都看在眼里,什么也不说,扭头转身就跑。吴禄贞发现她神色不对,连忙追去,她已经纵身一跃,跳进了图们江中。他急了,衣服也没脱,也跟着跳了下去。
水中长发飘逸,如丝绸一样滑腻,他要抓,又担心水中的姑娘疼痛。只有顺着头发摸下去,他抓住了肩膀,很瘦,心中一动,一丝怜爱之意涌上心头,用力托她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