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太监快步跨上台阶,往上方的御书房中走去。刚一进去,便见那一袭龙袍的老皇帝坐于桌案之前,依旧整理着手中的奏折。
老皇帝见他回来,顿时放下手里的事务,微微沉声道:
“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回皇上,贵妃娘娘与世子妃聊了很久,世子妃已经告辞离去,算算时辰,应该已经出宫了。不过她带走了贵妃娘娘身边的一名嬷嬷。”
那太监见皇上询问,只是无比恭敬的低头道。他将自己看到事情,都一五一十的汇报了。不敢有半点的隐瞒。
“哦?可是那位刘嬷嬷?”
老皇帝一愣,顿时出声追问道。
可听皇上这么一说,那太监到是意外了。他入宫时间不长,期间皇上鲜少去玉溪宫。而且每次就算去了,也不会在哪儿过夜。只是坐坐便走了。
宫中都传闻那贵妃娘娘并不得宠,只是因为出身高贵,乃是玉王府的郡主。当今世子殿下的姑姑。
因此皇上即便不喜,也会时不时去看看。
而那位贵妃娘娘也极不争气,每次皇上前去,她都衣着朴素,甚至连件像样的首饰都不肯佩戴。可以说,贵妃娘娘是这后宫中的异类,令人奇怪。
可如今他竟没料到,皇上居然连贵妃娘娘身边的嬷嬷都记得如此清楚。这宫中妃嫔无数,皇上能记住名儿的都已是少数了。
怎么如今竟会记得一个下人。
虽说心中甚为疑惑,但他还是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皇上料事如神,那跟随世子妃离去的的确是刘嬷嬷。而且刘嬷嬷身上背着包袱,听说是要出宫去照顾五公主,再也不会回宫了。”
“再也不会回宫?你此话可属实!”
老皇帝闻言,几乎是瞬间站起身来。一双眼睛死死的望着下方的太监,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
那太监闻言,亦是吓了一跳。
可他也不敢怠慢,赶忙说道:
“回皇上,玉溪宫中的侍女都是这般说的。听说是贵妃娘娘非要刘嬷嬷离去的,也是娘娘亲自拜托的世子妃。刘嬷嬷走的时候,一双眼睛都是红的,还不断往玉溪宫中看呢!”
太监此话刚说完,老皇帝几乎是瞬间丢掉了手中的奏折。几步跨下高台,迅速的往御书房之外走去。
一张脸庞上尽是焦急之色,甚至连双眸都通红一片。
“摆驾玉溪宫!”
“是!”
那太监并未明白其中的含义,只见得皇上心急火燎的往殿外而去。他就是小跑着,竟都有些跟不上皇上的脚步。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皇上竟走的如此之快。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那些宫中所谓的传闻皆是假的。皇上不止是在意贵妃娘娘的,而且比谁都在意。
宫门之外,一袭白裙的少女站在马车之前,一双清眸不禁眺望着那高耸的宫墙。这一刻,她想起了玉玲珑之前对她说的话。
或许眼前华丽的宫宇,对于那位女儿而言,就是真正的牢笼。比起天牢,还要让人窒息。
而今,她也终于决定放弃一切,决定让这座宫城,让这座关了她半辈子的地方,再也关不住她了。
刘嬷嬷满眼通红,此刻走出宫门的她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痛哭出声。因为她知道,她的离开意味着什么。
可她劝过了,她没有办法。
“郡主这一生都活在愧疚之中,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我却知道她用了这辈子剩余的所有时间去忏悔。还好今日,她见到了世子妃您……”
刘嬷嬷的声音在云汐颜的耳边响彻,带着哭腔,却也带着释然。
其实她从收到传信的时候便已经明白了,玉玲珑在赌,在赌她会不会来。玉玲珑知道,无论是爷爷还是惊澜,都不会去的。
可是她,她是唯一的变数。
而今日,她赌赢了。
“这是娘娘自己的选择,她既然决定了,我们便该尊重她的决定。走吧。”
说罢,她顿时抬步走上了马车,而刘嬷嬷也随即跟上。
黑舞手中的马鞭一挥,马车顿时向着宫城的远方而去。而此时此刻的宫城中,却早已乱了套了。
玉溪宫之前,一众人马以最快的速度而来。其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刚从御书房马不停蹄赶来的老皇帝。
此刻的他步伐矫健,一张总是平静的脸庞上竟带着难以言喻的焦急。
因为他的一步并作两步走,那跟在身后的一众太监与侍女皆是小跑着,生怕自己不能跟上。
这等阵仗在宫中自是从未有过的。
玉溪宫前,殿门紧闭,一众侍女立于殿门之外,极为安静。见老皇上等人前来,顿时集体跪地迎接。
此番皇上来之前并未派人通报,因此她们也有些唐突。
“贵妃呢!”
老皇帝站定,立刻是厉声询问道。
那为首的侍女顿时低头,轻声回道:“回皇上,自从世子妃走后,贵妃娘娘便说她想自己静一静,让我们都不要进去打扰她。”
闻言,老皇帝原本便焦急的面色顿时一沉。立刻是越过身前的侍女,几步上前,亲自抬手推开了玉溪宫的大门。
大门缓缓敞开,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静静地靠在凤榻之上,一袭水蓝色宫裙,面容姣好,犹如出水芙蓉。
金色步摇垂落发间,将她点缀的愈发清贵。
一丝殷红的血液缓缓自她的手腕处溢出,滴滴而落,溅起片片水花。
那张原本就苍白的脸颊,在地上一片血泊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惨白。
只见她微微一笑,一双眼眸静静地凝望着站在门前,浑身止不住颤抖的老皇帝。她笑的很轻,一如他们初见之时,那个风和日丽,永远留在记忆中的午后。
那时的她年少轻狂,相信眼前的他,便是自己的一切。
“我就知道,你,你一定,一定会来的,阿陵……”
老皇帝浑身颤抖,一步一步的走到凤榻之前,望着那面色苍白如纸,却一直都在他心尖上的女子。
抬手握住她手腕上的伤口,他死死地按着,死死地,只为不让其上的鲜血继续溢出。尽管他知道,这没有用。
“传太医!给朕传太医!玲珑,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玲珑……”
玉手缓缓坠落,也许浮生一切,皆是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