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溪宫一如既往的澄静，美人卧于冰棺之中，一动不动。
三人桌前对坐，相顾之间久久无言。因为无论是云汐颜还是玉惊澜，都在安静的等待着老皇帝的后话。
但或许现在，已经不能再称呼他为老皇帝了。他既已失去帝位，便理当以其名苏陵相称。
“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苏陵用手摸索着身上沾染着血污的龙袍，眼底的血丝涌动，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
“当初我生陷困顿之中，别说皇位，即便是一个王位，那都是奢求。后来因为玲珑的关系，你们的父王奏请父皇，赐予我恭王之王。”
“你继续说。”
玉惊澜目光深了深，与身边的少女对视一眼，方才沉下心中的愤怒。这些前尘往事，曾经让他的童年痛不欲生。
轻轻的伸手将少年拉住，云汐颜亦是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苏陵点头，脸庞上的沟壑微微颤动道：
“我天资愚钝，比不得贤明勤政的苏黎大哥，也比不过苏恒的天资聪颖。更很难在其他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可我不愿辜负玲珑对我的期望。”
“而也就在这时，我遇见了你们口中的那个人。他教会了我，什么叫做野心，什么叫做覆水难收，再难回头……”
此刻苏陵的表情是复杂的，说不出他究竟是后悔，还是欣喜。只是记忆犹新罢了。
“他为你，做了什么？”
云汐颜望着苏陵，心中那一丝不详的预感也缓缓升腾。
他们曾以为老皇帝是自己利欲熏心，这才会走到今日的地步。可如今看来，这些事中，似乎真的另有隐情。
“他说，他可为我在东陵翻云覆雨，让我得到我想要的，甚至是想不到的东西。而我，只需答应合作，因他摆布便可。”
那一日他第一次见到了鬼影，神秘莫测，对他而言改变他最深之人。
“所以你们，便一起策划了横河沉船？害死自己贤能的兄长？难道这就是姑姑她想要的吗？”
云汐颜难以置信，终于是冷声呵斥道。玉玲珑是一个极其温柔贤淑的人，她断然不会允许苏陵为自己做这样的决定。
要知道那是的苏黎苏恒，可都是自己兄长的挚友。所以这一切，都是老皇帝自作主张，玉玲珑绝没有牵扯前尘。
“汐颜，让他说下去。”
少年一袭红衣，面若冠玉，俊美无双。那双深邃的凤眸犹如夜空，静静的凝望着苏陵，看不起其中的神色。
苏陵苦笑，终于是失声道：
“玲珑自是不答应的，即便是我也不可能答应。因为苏黎兄长与我无冤无仇，甚至一起为我奏请父皇。害他的人不是我，是鬼影！”
“可是当初我们差出的所有证据都指向你，这是为何？”
玉惊澜不动声色的问道。
“为何？只因那鬼影本就是以我的名义前去办事，所有的线索自然都指向了我。而后他竟振振有词的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苏陵的身子微微发颤，那等冰凉的触感，仿佛将他推到了十多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
他曾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那般被推下泥泞的深渊。
那一日他无力的跌坐在地，没有丝毫的能力去反抗站在他身前的鬼影。
那个男人的伟岸与可怕，令他望尘莫及。自此之后，他的心中仿佛有一块石头，将他压的喘不过气来。
他也曾反抗与挣扎，不愿被鬼影安排自己的一切。可事实证明，鬼影并不愿放过他。放过他这颗潜力无限的棋子。
“常言道，一步错步步错，我便是这般。一年之后，父皇便查出了鬼影想让他查出一切，而我也再无回头的余地……”
轻轻的咽下那堵在自己胸口的气息，他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追悔莫急。有的只是在当初的痛苦中，选择这一切的释然。
“我若不选，父皇定不会相信其实被人利用，他会屠我满门，为他最心爱的儿子报仇。我若不与鬼影合作伤害你们的父王，面对的依旧是这般结果。”
“我苏陵，没得选。我只想活着，活着。”
他从不否认自己也热爱着权势，可这与他性命相比，不是轻于鸿毛吗？
只是当初想要变强，想要去保护自己最爱之人初衷，如今想起来，到真是自己言而无信了。
因为他的玲珑，已经香消玉殒了……
云汐颜望着老皇帝苏陵眼中的悔意与无奈，心中是震动的。
不止是她，还有那坐在她身边的玉惊澜。因为此刻的她们都发现了一点，那就是她们之前的推论，似乎又有了新的变化。
在此之前，她们便知道苏陵身边还有一位军师般出谋划策的人物。可他们却万万没有想到，这鬼影不是军师，而是这场棋局真正的操控者。
是他挑中了苏陵，然后将他一步步的拉向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给予了苏陵自己想要给予他的权势。
这般手腕与毒辣的眼光，即便是此刻的云汐颜与玉惊澜，都感到了不寒而栗。那种凉意，竟是从身子中升腾而出的。
“你还知道什么？”
清眸微抬，云汐颜眸色微沉的注视着苏陵，等待着他的后话。因为她觉得苏陵似乎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
苏陵抬头，他亦是在此刻对上了云汐颜的目光。微微一笑道：
“我不过是棋子，而鬼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玉轻羽，为了毁掉你们引以为傲玉王府。那种恨，不知所起，却刻骨铭心。他，绝不会放过你们。”
说到这里，苏陵终于是缓缓起身，向着冰棺而去。
哪有些冰冷的声音不带感情的响彻着：
“我所知道的，便是这些了。你们日后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大可传唤。这江山终归是我苏家的，这一点，我真诚的感激你们。”
“你……”
云汐颜本还想询问什么，却被身边的玉惊澜拉着。回头有些焦急的望向少年，她明明还有，很多问题想问。
为何鬼影的目标会是玉王府？又是为何，惊澜的眼中，会有这般明了之色。他究竟，知道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