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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月凉如水。
比起京城的燥热,站立在雁荡山山头,却平白白的多了抹寒意,周边山木挺立,隐藏其中的白云观在月色更添冷气,让人不由心里一凉。
“但凡修道者无不讲究清净,青阳子,不是小爷说你,你今日的德行可不像一个道士,倒是跟人家登徒子有的一比。”白芷笑笑,蹲下身来,身边道长正跪在蒲团之上,白芷背后正放着道家祖师爷。
“登徒子又如何?难道对着自己的娘子还要讲究清净无为?仙君,要真是如此,月老又怎么会给我牵来一根红线?”青阳子回答的好不理直气壮,那口气当即惹得白芷裂嘴大笑。
白芷笑着笑着,指着青阳子脸色忽的一正:“小爷我可是长眼睛的,你家老头子要是愿意,哪里会让你在这里跪祖师爷?我认识你少说也有五十年了,小爷可没怎么见观主为难你,说到底观主也是为你好。你要愿意,小爷也不嫌弃为你走上一趟,替你把这劳什子线给磨掉……”
“别、别、别。”青阳子出声打断,眼里瞬时黯淡下来,却立时又恢复了清亮,“就你那几下,好意思跑去闹月老吗?月老不说你,天帝能饶了你?我的事不劳大爷里费心。再说了,我还真想和她在一起,命坐贪狼,但凡我小心,又怎么会应劫?”
青阳子含笑,说的轻轻松松,那口气就跟白日里说话一般,连个悲伤的口音都找不到。白芷气急,想了又想,确实是想不出法子来。
星君下凡本就是历劫,可哪里知道了空本体在凡间盘旋百年,却是怎么也过不了情劫。这一世,偏又让她碰上青阳子。正因为青阳子修道多年,恰恰能牵制贪狼星的戾气,了空若是跟青阳子结为夫妇,青阳子身上善缘散尽,又如何能落得一个善终下场?
白芷眼眸微闪,青阳子自己都清楚的事情,白云观的观主又如何盘算不出来?更别提观主苦心教导青阳子多年,两人情分可比父子,虽说是命,可观主又如何能舍得?
青阳子垂下眼来,想起此前师父在面前又气又急的样子,心里不免一紧。了空是贪狼星转世,本来就是四下流浪孤苦无依的命,自己又沾上了道,有了仙缘,要是小心点,不见了空,倒也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说不定几百年后,还能修炼得道飞身成仙。
可现在……
命呐,都是命呐。
青阳子抿嘴,本来就是上天注定的事情,他再三小心还不是终究遇上了。更别提,现下的他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白芷嗤笑,想起雁荡山下的某人,当即白眼一翻,说道:“那怎么不说都是他的过错?若不是他,百年的事情哪里会等到现在?说那东西是司命在写,他也就一抄书的命。若不是当年他一念之差,又哪里会逼得现下这情形?”
青阳子侧目,饶有兴趣的问道:“你和那鬼王暮双双到底什么关系?合着连亲姐姐都不找了,尽在身边瞎凑合?”
白芷一听,凤目微闪,一手拍上青阳子肩膀,嘴角缓缓勾起,“小爷的事,你少管。你先担心你自个,小爷可不觉得老头子会轻易放了你。说来你们道家倒也奇怪,明明信了这天道,到头来却拼命的去逃避天道。哎,你说,老头子起了这心思,还能修炼得道吗?你躲了几十年,还不是一不留神的撞上了?”
白芷越说越起劲,忽而脑里一道灵光,白芷登时一顿,定定看着青阳子,“是你自己凑上去的,你既然都已经躲了那么久,对一个凡人,继续躲下去又有什么困难?”
说到最后,白芷的口气渐为笃定,眼里也愈加不善,“好你个青阳子!明明是你自己凑上去的,当日你自己不拦着小爷?非得让小爷撞的个头破血流,到头来才知道是你自己不想活了?!”
白芷气急,一股脑的站了起来,两眼冒着火气,看着抬脚就是一踹,将青阳子揣倒在地。青阳子揉了揉胸口,对着白芷苦笑道:“我要是拦着你,你就能听我的?
白芷身形一僵,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男音:“白芷,你不懂。我原想,修道成仙也没什么不好,可心底空荡荡的总缺点东西,她的存在我知道,她在时间轮回几世,等的还不是我?若是我不出现,难道她就真的留在凡间,永不归位?”
“那也不是改不了的!原先她的那条线牵得就不是你!”白芷转头,龇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青阳子笑,“世事难料,她现在牵的是我,又哪里是躲的掉的?为这我当日拦着你去天宫就有用了?天帝就能听凭你的话,随意去改天书?白芷,你仔细想,若是我身上仙缘不断,了空又怎么会累及到我?只要她过就这一世,就能重返仙界。我又何乐不为?”
“怕只怕到时世事难料,纵然你逃过死劫,也是剪不断理还乱!”白芷一怔,听得青阳子一言,略略想了想,半响才缓和口气道。
青阳子点头,“要当真做到绝情绝性,我也就不是青阳子了。不过,若是我成了仙,又如何不能再守在一起?”话到最后,青阳子口气越加轻快,仿佛看到不远处正招手的幸福未来。
白芷啐了他一口,朝着青阳子就是一盆冷水泼下:“得了吧你,老头子还能信了你的话,也就小爷我菩萨心肠,勉勉强强的,我先信了你一回。老头子那脾气,你看我都饶了他上百年了,也不见他松口说说当年的事,若是他早日松口,说不定小爷就能早点找到姐姐。”
旧人重提,虽青阳子不认识白芷的姐姐,青丘的公主,可也不由被白芷低落心情惹得心里一紧。青阳子手指屈起,轻轻在膝盖上敲了敲,才猛然开口问道:“那蓬莱岛主到底是缘何而下凡?”
跟鬼王又是什么关系?
白芷猛然抬头,眼里晶亮,青阳子一看,后半句话当即噎在嘴里,怎么也问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