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纤玉指猛一发力,簪子离开他的胸膛,带出一股鲜血,这血竟然还是热的?
她轻抚那簪体上精致的凤纹,凤纹后一颗明珠璀璨生辉,直如初见时的她一样。
他眸中划过一丝惊讶,一丝痛悔,不觉张开了唇,刚要出声,却听她决然道:“这是当年姨娘下的聘礼,而如今我已嫁做他人妇,自然也就消弭了这桩荒唐的婚事,这颗明珠,还你。”
说罢啪的一声,她掌心早蓄内力,一声脆响,簪子上明珠被生生掰下,金簪的创口划破了她的手心,簪尾沾染了他的鲜血,已然鲜血淋漓,似乎倾天下之水也清洗不尽……
牙一咬,伸向他,尽管压根都咬的咯咯做响,手指还是在细细的颤抖。
他伸手接过,她立即转了身,鼻端又酸又涩,一如绝了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汹涌无声的不停沿着清白的脸庞滚落,
他突然伸出手,想搭上她的肩膀,张开唇,却发不出一丝声音,那一刻,仿佛魂魄已被抽离肉体,肉体也丧失掌控了般:
不……别走……再给我一次机会……那手却落了个空,她走远了,没有一丝一毫犹豫,大步的走远了,那双手,原本只属于他的手,绾了王保保的手,有说有笑的往那排房子里去,
她已经忘记他了,就如同当初忘记裴晗一样,干净利落,她一直是拿得起放得下,可是自己,却……放不下她了。
不如不来,不来,便不知这些残酷的事实,便只把回忆定格在旧楼那一夜。现实往往比回忆更伤人,因为他更加丑陋。
她那一下扎的真准,不会留许多血,不会死,只会疼,即便以后好了,伤口愈合了,也会没完没了的疼。他嘴角那一抹笑容,似乎定格在时间长河,永不消失……
她又何尝不明白,这时踏出的每一步,都代表两人越走越远了,以往,她就像一只风筝,不论走多远,只要他一收手中的线,她就不得不乖乖的回去他手心,而如今,他断了这根线,也放了她自由,而她只能叹,这自由……来的太晚了。
以后,不论她是死是生,是悲是喜,都与她再无干系……
自察罕帖木儿死后,王保保命全军上下缟素,连日苦战,无奈益都竟然如铁桶一般,硬是拿不下来,他忧愤至极,口角起了燎泡,正在翻查兵书,只见白影一闪,警觉道:“谁?”
一只纤纤玉手撩开帘子,道:“邵和,许久不见。”
来人半边银狐面具,乌发浓密,唇角轻勾,白衣不沾纤尘。王保保微微撇开脸,面上带着三分不耐,道:“你怎么来了?”
白狐笑着走近两步,道:“老朋友来探望,怎么连杯茶水都没有?”
王保保道:“有话请讲,想来卧狐岭也不缺邢夫人的茶水喝。”此刻泰山派被灭,只剩下无数不多的几人,故而他没提泰山。
白狐眸中闪过一丝恨意,面上一层寒霜映着那银狐面具,更加凉意森森,道:“我本来还想帮王将军取了益都城,看来王将军并不怎么合作,那在下告辞了。”
她悠悠转过身,方走到帐外就被王保保叫住,听他道:“你能有什么主意?”
白狐道:“罢了,我也不是来与你争脸制气的,直接明了的说了吧,我帮你,但你也需依我一事。”
王保保道:“好,只要是我力所能及,又不伤我大元利益的事,我便依你。”
他知此事定于云楚有关,说不伤元朝,便跟不提条件无二。眼下为义父雪恨要紧,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况拿不下益都,那些旧将,未必肯服他。
白狐道:“当年东俊贪玩,曾在益都留下数条地道,你派人从密道进入,里应外合,还怕拿不下一个益都城么?”他拊掌道:“好计策。”
白狐一笑,两颗灿烂眸子宛如黑夜里的两枚银钉一般,熠熠发着幽光。
却听他淡淡的声音传来:“你这样害他,似乎不该啊?”
白狐咬一咬牙,却轻描淡写道:“哦?”王保保释然一笑,斟了两杯茶,递给她一杯道:“合作愉快!”
秋雨呜咽,淅淅沥沥,却总无休止,秋风森森,吹打着廊角的铁马,发出阵阵声响。青瓦密密遮盖的廊庑下,一青一黄两个人影正躲着下黑白棋,
黄衣少年的视线偶尔飘如细如牛毛的雨帘,青衫男子见他久久不曾落子,抬头望了他一眼,正想爆两句粗口,却陡然僵住,随着少年的视线落去,远处浓密的雨丝下一抹红影如檐下的红纸灯笼,摇摇欲坠。
他叹一口气,道:“丹姐虽实在不该,可公子这样由她雨里淋着,也太不近人情了。”
黄扬又低下头,修长的两指间拈着一枚澄透的黑子,神情一如既往的严肃:“公子的脾气别人不清楚,你我还不明白么?他待我三人一项亲如弟妹,如今丹姐竟然大胆到篡改公子的文书,他自然是寒心透了。”
青衫辩道:“此话虽不错,可丹姐也是出于对公子的一片深情,才闯下大祸。况且,察罕铁穆耳本就是公子的大仇人,杀了,又有什么错?只是明珠小姐冤了些,不也没死么?公子何至于这般生气?”
黄扬斟酌半晌,终于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抬着明亮的眼直视着青衫道:“至于这事,公子就更不该怪丹姐,试想公子何等人物,又岂会看不出丹姐对他情深一片?会嫉妒心作祟,肆意篡改了那文书?”
青衫大骇:“你言下之意,是公子有意让丹姐篡改密令?”
黄扬摇摇头,道:“自然也不是这个意思,想来公子当时也是极为矛盾,那日明珠小姐舍身救了公子,又送了藏宝图与龟蛇丹。这份情谊,公子即便是铁石心肠也不能丝毫无感。
所以,他才从纸上写下郡主与元帅不杀的字样,可是写罢之后又十分不甘,一来固然是双亲之仇不共戴天,二来,察罕铁穆耳与我义军实是大敌,不杀实在是后患无穷。
所以,公子便将这两难之局留给了丹姐,同时,他又怀抱一丝侥幸,望丹姐能以不忍之心饶了明珠小姐性命,可是……嗨……
丹姐此举,虽在意料之中,也并非不可饶恕,只是极伤公子的心,公子现在一腔愤懑无处发泄,丹姐算是撞枪口上了,总之公子势必不会再留丹姐在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