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樱说:“那你闭上眼……我怕……吓到你。”
她闭上了眼,她缓缓爬到她身边,她笑:“小姐,我这辈子做过太多对不起你的事,……嗨,我一定是最对不起你的人,可是……您……和您的父亲……”她顿了顿,眸中一如死灰,紧紧皱了眉:“你们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她娓娓道来,似乎在讲一个故事:“我是明教的玉颜护法,当年我被人追杀,是教主救过我,从此,我就替教主卖命,我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在活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开心?什么是生气,因为对于我来说,那些情绪都是假的,都是工具……”
明珠眸中也灰暗一片,原来,他还救过那样的浅樱,或许他也曾那样温柔的抚摸她的头发,叫她:妹妹,你快活过来吧。
“教主一早就是派我监视你,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他妹妹,只是他不知道他原来真的有个妹妹,他早就摸过你的荷包,知道里面是护身符,他还是不告诉你真相,不放你走,他就是要利用你,让你爱上他,为他杀你的父亲……
嗨……这些你也都知道了……是我告诉教主你和邵和的谈话,才弄得你受尽摧残,明月姑娘惨死。你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却是我说的……更可恨的是……更可恨的是……”
她一连说了三遍,面上那种痛悔,难以描摹,手指简直要抠到地壳深处去,眸中有一种恨意,那是对天……对命运的恨……“小姐,我错了,你能原谅我么?”
她点点头,即便她为云楚做卧底又如何,她到底还是救了她的命啊,这一点还不能赎罪么?之于她,够了:“不是你想的,我知道,我都原谅你。”
“小姐,你真是好人,您的父亲……也是好人……小姐,小姐……”她的手突然在干冷的空气中乱抓,明珠大惊,师父去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她不只该怎么做,只能握住她乱舞的手,叫道:“浅樱,浅樱,别死,别死!”
“小姐,小姐,不要恨……”她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请求,只是最后留下这半句未完的话,永远的离开了这个冰冷残酷,给她遍体伤痕的世界,
明珠抬起手,那手一直在颤抖,搭上浅樱不肯闭上的双目,去吧,浅樱,我不恨你,我不恨你了……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对不起我,那不是你。
她突然觉得如果她嗔责她:你活着,你活着我便不怪你!浅樱是否会挣扎着撑下去,她想不通,也永远没有机会来验证这个假设了,因为浅樱,已经死了。
她不动了,真的不动了,云楚害的她不动了,明珠深吸一口气,她必须悬住着一口气,她一定要让他遭到报应!血债血偿!
云楚害死了师父,害死远程哥哥,害死师姊,害死爹爹,现在又害死浅樱!她啃了半个血馒头,那是浅樱的血染的,她有了些力气,将剩下的馒头布包塞在怀里,乾坤圈绕在腰上,她向后退出了狗洞,去拉浅樱。
却一瞬间流出泪来,紧紧咬着手指,那两根手指上已落下深深牙印,她却麻木的半分痛意都无,浅樱她露在墙外的部分,没有了双腿!她是怎么爬过来的?
怪不得她说:小姐,闭眼,我怕你害怕,这世上只有浅樱待她好,可是已经死了。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抢到被人重重把守的爹爹的公章的,因为她已经死了。她悬住一口气,她要看云楚死!
她找了块木板,放上浅樱的尸体,一点点往外走,这里是一片大粪地,飞满了各种臭虫,她不怕,她要看云楚死!
不知她爬了多久,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蒙古骑士,他嫌恶的看了她一眼,扔下两个至正通宝,用蒙古话道:“滚吧,死乞儿。”
她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打开了布包,那里放着元帅的帅印和公文。只见那骑士滚鞍下马,连连磕头,她可以睡了,累坏了。
迷糊中有柔软的床,有人温柔的喂她喝粥,日夜守护着她,就像浅樱,好久好久,她再次睁开了眼,叫:“浅樱。”吐出这两个字又昏沉过去。
胃里火烧火燎的疼,一会儿又如坠冰窟,她眯着眼,额上滚落豆大的汗珠,似乎远远看见林远程笑意盈盈的走来,手中托着一碗热腾腾的粥,嗔怪道:“叫你不好好吃饭,胃疼了吧。”
似乎又看见师姊坐在窗下绣花,不时抬手在乌黑的鬓发间抿抿针,转脸笑道:“快起来,我好把床铺收拾了。”
一大滴泪珠缓缓沿着苍白的面颊滑下,画面又转,是那个红衣火火的人影,拿马鞭指道:“小懒猪,瞧我改天做了经天纬地的女英雄,像掌门一样。”
她不以为然的笑出声:“才怪。”有人在说:“郡主醒了,郡主醒了。”
说话的是一个蒙古婢子,她这一喊,来了更多的人。
一个身穿玫瑰紫色长袍的高长将军挑开帘子,一下子扑过来,他抱住她,又是蒙语又是回语,一会又说汉语,大意就是:“谢天谢地,你活拉。”
这句话不对,应该是她没死,却也没活,已然是半死不活。他日夜精心照料她,衣不解带,夜不沾枕。
她终于有了力气,吃了解药,内力也缓缓恢复。只是每日坐在窗前罢了。
“明珠郡主还是不肯说话么?”王保保问婢子。婢子道:“是啊,自从交给您那个布包……”王保保长叹一声,罢了,何必勉强她,
她已然受了那么多苦。她身子大好,他也不必日日揪心,现在也是时候打算反攻益都为义父报仇的事了。
想着便进了王帐,见一干武将均在帐内坐着,这几日大都的圣旨也下了,军权归于他手。与是便命令大军整装待发,不日进攻益都。
待商议且定,已是月明星稀,他出了门,想去看看明珠,远远便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杀气,虽然锐气稍减,但依旧知道,闪电般转头,只见他一身素服立在身后不远
,双手拢在袖里低垂着眼帘,从未见过他这般肃静模样,他一直是张扬的,多年不见,便笑道:“师弟来此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