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基分析道:“张士诚此人胸无大志,又过于谨慎,他满足于安于一隅,想来不把他逼的急了,也不会有大动作,”说着走到墙上挂的地图边,手指在图上一划,道:“即便是察罕铁穆耳大军长驱直入,打到汴梁,他也不会轻动,想来刘福通也不至那般无用吧,拖上个四五月,大人重整三军,驻扎在滁阳,与他遥遥相顾,便可分庭抗礼,待到时机成熟,横扫千军,一举荡平贼寇,江南克定。”
朱元璋手掌在椅子扶手上击了一把,面上涌现激动之色,很快又沉下气来,思索道:“只是,若是刘福通败了,陈友谅却依旧没被拿下,岂不是腹背受敌?”
还不等别人发话,只听门外传来敲门声,众人相顾片刻,这个时候,会有什么人来拜访?他沉声道:“什么人?”门外传来一阵男声:“小的是常将军手下的偏将,奉命送来一封密报,常将军说事关重大,差小的兼程送来。”
朱元璋扫了汤和一眼,后者果然起身,在门口接了书信,只简要吩咐一句,又合上门走过来交给朱元璋,他拆了火漆,略略扫了数行,又递向云楚。众人见他面色忽明忽暗,心中都敲着鼓。
又见云楚容色淡淡,将那两张信纸扔在桌上,朱元璋抬头环视众人淡淡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一封是明玉珍议进讨陈友谅,移檄四方,会兵三峡。他本于去年十月,正式称陇蜀王,不改国号,也不改元,还谥徐寿辉为应天启运献武皇帝,倒是颇为忠心。”他说道这微微点点头,目中露出三分欣赏的神色,也趁机拿眼角瞥了眼周遭。
又道:“五弟还附了他的檄文,说是:元朝运去,中国豪杰并起而逐之。予本乡农,因乱为众所推,殆为自保,岂敢图人。迩者义兵一起,群丑底平,湖、湘向化。顾兹蜀地久被青巾之乱,莫有为之剪除者。予奉天诛罪,岂能自安。……不可安于元人之陋习也。更宜洗心从治,慎勿取恶招尤……”
众人听他说完,心中便松了一口气,若是如此,添一强助尔,倒是正中朱元璋下怀,又见他凝眉道:“另一封嘛,是五弟新近捉了个细作,说是山东和关中一些帮派向张士诚投诚……”他说着若有若无的看向云楚。
后者只是轻笑一声,道:“泰山派终于敲定了主子,着实不易。”又道:“以往,我受刘福通多方钳制,束手束脚,总不能正面跟泰山派较量一场,只要趁他自顾不暇之时,我便有信心,一举灭了泰山派,没了主心骨,那些小门派也不足惧。”
朱元璋连连点头,原想表表决心,会侧面帮云楚除了刘福通,又觉得不必,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二人共同的敌人,早也是心照不宣的事。
却又见云楚眸中掠过一丝冰寒,道:“此外,我还能除了察罕铁穆耳这个劲敌。”众人都是一惊,朱元璋在椅上挪动了下身躯,前倾了上半身,急于听下去。
刘基不露声色,心中却是一凛,道:“教主可有良计?”云楚道:“既然大家共谋大事,说出来也无妨。过些时日,等元军把刘福通消耗的差不多了,我便投封书信给他,告诉他他素未谋面的女儿正身在山西,同时调动大都的力量,让顺帝相信,察罕铁穆耳攻下男方便要自立为王,顺帝又非什么明君,稍一描摹,他便会信以为真,一道旨意调他回驻地跸防,与公与私,他都得回去,拿住他爱女在手,只要略施手段,总能叫他生死不能。”
朱元璋恍然大悟道:“察罕铁穆耳的孽种是?”云楚回视他,二人交换了个眼色,半晌同时点点头。一屋人沉默半晌,朱元璋才沉吟道:“若真能除了察罕铁穆耳,顶得上除了他千军万马。”刘基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李善长暗暗叹:这位教主手段真是狠辣。汤和倒是一脸无所谓。
哈哈哈!门外突然传来阵阵狂笑,云楚眉梢一挑,朱元璋羞赧片刻,忙挺身大步踏出门,汤和忙护在他身前,云楚走在后面,另外几人又在后面。众人一看,却是一个邋遢的僧人,腰上一只巨大的葫芦,正夺了长刀与几名侍卫交手,门旁倒着几个侍卫,都被人封住了穴道,汤和忙为他们一一解了,朱元璋眸中寒光闪动,既然都被他听去,那么……
云楚只偏着头,丝毫不以为意,若说这人要帮忙元人,他是不信的,却又不知他到底来意为何?还拆模不定。只瞧他内力深厚,招式犀利,却只是在看朱元璋。朱元璋也负手看着,亲信夏煜忙只会人来招架。
“这一屋子人商量的真是好计谋,好毒计!”那人说罢提起一人,往这边一贯,顿时有七八人被砸倒在地。又有一人背后偷袭,被他拿住右臂,问:“府上女眷在哪?”那人臂上吃痛,却不肯说,被他逼的紧了,卸掉一臂,才遥遥指了指左侧。
葫芦僧扔了那人,纵身朝左院奔去。朱元璋心道不好,西院均是女眷,若被拿住一个,自己必然掣肘,便扑身上前,抽了夏煜腰间长剑,施展自创的龙虎剑,上来便是一招饿虎掏心,那葫芦僧避开来,被他缠住,情急之下抢了一把长剑来迎,他使剑使得极溜,那边夏煜早吓破了胆,汤和也抢上,哪能让朱元璋亲自动手,他们算白吃饭了?
朱元璋被夏煜强抱着退了出来,不悦道:“闪开闪开,让朱某会他一会。”夏煜忙道:“大人岂可以身犯险,小人惶恐。”刘基与李善长也上来规劝,朱元璋只好强压了兴致,汤和毕竟阻挡不住,那葫芦僧冲进西院。
听见一间屋内语声不断,间或有笑声传来,破门而入,徐达的夫人,常遇春夫人,周德兴夫人,还有马秀英等正坐在一处说话,见人冲进来,马秀英剑法精妙,只是苦于手中无剑,常遇春的夫人也是世代行武,两人便挺身将众人揽在身后。
“明珠呢?”他高声问,突然从身后转出一个雪衣女子,惊道:“大师父?!”正是明珠,她方才泼了茶水,刚更衣回来,因在酒楼会过面,得他救命之恩,故而叫道。葫芦僧也不说话,直接攥了她手腕,便要往外跑,马秀英要来拦,被他一掌击中左肩。这一掌着实伤的不轻,连连退后,被徐达夫人搀着站定。
二人刚走进院中,那一行人也追了来。只见他紧紧攥着明珠,却不敢动了。云楚突然道:“放了她!”他语出突然,倒是把朱元璋等人也吓了一跳。葫芦僧道:“你怕贫僧坏了你的好妙计么?云教主。”
明珠错愕,突然蓝影一闪,云楚已经袭来,那葫芦僧出掌去迎,但见云楚出招凌厉,虽不全是杀招,但也够一般人吃的消的了。葫芦僧也不示弱,两人陷入苦战。葫芦僧见人越发的多,便解了腰下葫芦扔了过去,云楚一掌拍出,掌风相持,那葫芦便悬在半空不动了。云楚也渐渐觉得吃力,道:“神雕狄司,想不到你又做了朝廷的走狗!”
众人这才彻悟,重新审视起这位葫芦僧来。明珠一听之下,心中百味翻腾,师父所说的狄司想来就是此人,她原有机会逃脱,当下立住脚不动。狄司武功修为长于云楚十数年,云楚骨骼清奇,天资聪颖,武功修炼突飞猛进,况有裴匡的指点,更是走了捷径。他见僵持这许久,怒气上涌,暗暗又提了一成真气,只听砰!一声,葫芦碎裂,碎片尽数击向狄司。狄司全身筋脉受创,噗的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却借了这股子外力,拉了明珠腕子,朝院墙飞去,云楚这一掌使出了全力,威不可挡,狄司身后的树木连连被带倒在地。
但也因了这些阻力,退势渐渐变缓,明珠见他又受重创,忙扶了他肩膀,脚尖点了树枝借力,腾跃而出。众人皆以为是狄司劫走了明珠,云楚却看得清楚,若无明珠最后的一纵,狄司便休想逃出。朱元璋忙命人追赶,转脸望去,云楚面上阴暗不明,一时琢磨不透。
趁着这阵子忙乱,一个青衣小厮放飞一只信鸽出去,那雪白的羽翅扑打着,渐渐成了一个点儿,他嘴角升起一丝怪笑,身后却被人拍了一下,他一惊,右手中多了个亮晶晶的东西,却是同房的仆随马良,他急问:“你怎么还在这啊?不知道前院里出大事了么?”
他立马摆出一副惊奇的神色,反问:“出了什么事,我正要去后院马厩喂马,前院到底发生了何事?”
马良拉了他一般。道:“别问那么多了,快些去吧,教主的妹子丢了。”说着快步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