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也不睁,在她耳边道:“你知道么?那边打胜仗了。元将福寿战死、还降了一位出色的将才,叫做康茂才。”说完安静了一会似乎是睡着了,一会又絮叨起来:“我在旁瞧着,他确是个难得的人才。深谙收买人心之道,现在他身边已经有几个像模像样的人了,我似乎看到希望了。”
明珠听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你说会有那么一天么?咱们百姓再不用受元人的欺侮,天下大治,不用再受流离颠沛之苦。”明珠眼中蓄满了泪水,像哄孩子样道:“会的,书上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天下,乱了许久了。”
他嗯了一声,道:“你说的对,你从以前就一直……一直……说得对。”后三个字渐渐模糊了,从以前?是白姐姐么?这个怀抱这样暖,却一刻也不想多呆,奈何他箍得紧紧的,动弹不得。心里一团火越烧越旺,渐渐无法克制,她又去推他的胳臂,好容易推开,他又覆上来,喃喃着:“别闹,困着呢。”
她提高了声音:“请教主放了奴婢再睡。”他睁开了眼,眼中满是血丝,怔了一会道:“知道是奴婢就好,乖乖伺候着,不然把你卖到怡红院去。”明珠别过头不去看他,狠下心肠道:“你这又是何苦?我们明明没有结果。”
他的手一颤,松开了她,她急忙离开了软榻。迟早有一天,他们会面对面成为仇敌,况且他还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力,不知他是否后悔过?不,不会,她只是白姐姐的替身罢了,他又怎会同她生孩子。想到这猛地拉开门,一股凛冽的寒风铺面而来。
暑气渐渐过了,夜里渐渐变得凉爽。明珠拿着团扇扇着小炭炉里的火,小铜炉里的水渐渐开了,咕嘟咕嘟冒泡,她忙提了铜壶斟入紫砂壶中,弃了头汤,仔细的泡茶。那边汤和正跟云楚说的起劲,像是在说封了什么职位,给了什么赏赐。
云楚听着,淡淡道:“这些不过虚名,朱元帅……现在该称朱丞相了,在洪都的布置可一切都好?”汤和道:“好着呢,徐将军和常将军都在。”云楚想了想,道:“我已备下些许薄礼,待汤大人回返之时,还要请你受累带回去,略表恭贺之意。”
汤和双眼放光,又听云楚道:“有几个粗使丫头,如果汤大人……”他还没说完,就听汤和接口道:“多谢教主美意,汤某感激不尽,哈哈。”
明珠正端了茶过来,递给他茶盏的时候鄙视的瞪了他一眼,他却得意的昂了昂头。汤和喝了茶汤,便退下了,拿口型说了句:一会儿见。
明珠有些好奇,却见云楚站起来,朝外走,乐得手舞足蹈,却见他走到门口又驻了足,道:“你拿了剑随我来。”明珠暗叹了一口气,东墙上挂着数把宝剑,她随意捡了把,快步跟上。
屋外秋风习习,甚是清爽。两人走到院中的演武台,青光一闪,他已抽出长剑,剑舞挟风,剑光点点,如碎琼乱玉,这些招式花俏,他换招又极快,只看得眼花缭乱,再看时,他已收住剑势,将长剑抛了过来,道:“你与我拆上几招?”
明珠点一点头,这段时日,云楚空闲时间总是教她些招式,每日又逼着她修习内功心法,好给他喂招。
稍不留神便给他摔个鼻青脸肿。当下汇聚心神,使了一招红线盗盒,从右侧偷袭,他右腿画了弧,翻转身避开,再使一招麻姑献寿,左手搭右腕,长剑送出,他纵身跃开,又落在她身后,道:“怎么尽是峨眉功夫,教你的剑招一样不记。”
明珠撇撇嘴,他内功修为至臻化境,自己哪比得上,是故他一般都不夺她兵刃,可还是输相奇惨。但面上还得过去,谱得摆出来,当下招式转凌厉,腿上横扫,剑尖去攻他膻中穴。他来了些精神,左臂弯肘隔开,脚下一纵。明珠变招越来越快,剑随意动,直如行云流水,他毫不费力,似乎不用去守,只当是松散筋骨。
两人打得热火朝天,只听从影壁后转过两个人来,男子轻轻击掌赞好,云楚只出一招,明珠手中青锋已然脱手飞出,钉入一颗三人抱的银杏树上。
那两人这才上前,行礼如仪。云楚冲萧明道:“方才为何拍掌叫好?”余显打趣道:“啊呀,萧护法,你打扰了公子雅兴,若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只怕教主不依啊。”萧明笑道:“我是看……明珠姑娘出招煞是好看,如云卷舒。”
云楚笑着在他肩上捶了下,道:“算你过关,走,进屋。”明珠见此拿了剑,重新浣杯煮茶。萧明道:“少林的了空大师传信,说敝寺的惠智为奸人所害,具已查明,乃是峨眉的人所为。”云楚瞥了眼窗下,道:“是么?”余显道:“他此行只怕是服软来啦,知道眼下咱们对付峨眉,便也透露出这方面的意思,否则怎么跟峨眉敌对还要跟咱们打招呼?看样子前阵子那些乱民冲进寺里大闹,这阵子可没少受骚扰。”
明珠已端了茶来,云楚接在手里,喝了一口,听萧明继续说,“上次,我按您的吩咐给他回信,说那些红巾军散勇并不归濠州这边节制,我们也多次劝说,人家只是不听也没有办法。可把那些老秃驴气坏了。教主这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真妙,他们自恃慈悲为怀,我看他们是不是要破这个杀戒。”
云楚道:“暗地里叫人继续骚扰,打不过就跑不要硬打。那些混进去的难民也要盯着些,别给人抓了把柄。”又道:“上次嘱你办的事如何了?”萧明道:“我已经吩咐人去山东了,才回了信说刑尔东没理会夏伊人的求救,闭关去了。”
云楚哂笑:“他倒像乌龟变得,一有事就闭关。”三人又呵呵笑了一阵。两人便退了出去。云楚饶有兴趣问:“有趣么?”明珠闷头道:“了见大师禅根深植,是不想伤了和气。”
云楚又道:“那他怎么肯与峨眉派伤了和气?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明珠抬头对上他一双严肃的眸子,道:“我说了你也不会做我为什么要说?”
云楚笑了笑:“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做?”明珠接道:“我之所以不说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根本不会做。”见他一脸温和的笑,反倒浑身不自在,撇过脸去:“教主还有什么吩咐?没有奴婢要告退了。”
腕子被他握住一带,落入他怀中,在耳边道:“你放心,他若真是禅根深定,又怎会为外物所扰?我看在你面上,左右不会赶尽杀绝便是了。”明珠面上红透,低垂了眼帘再不说话。
云楚离得近,可见她凝脂般的肌肤上细细的绒毛,忍不住在她耳根上落了唇,道:“你想不想知道我要对你心心念念的柳公子做什么?”明珠秀眉倒竖,却是在怒他说这个心心念念,于是道:“只怕这个教主心心念念的白岭主更有兴趣。”
说着要站起来,他却收拢了双臂,道:“怎么听着……你好像在吃醋?”明珠干笑两声:“笑话,我从小到大什么都吃,就是不吃醋。”
云楚见她噼里啪啦一阵狂讲,两瓣樱唇开开合合,喉间顿时又干又涩。明珠瞧他神情不对,冷冷道:“你问来问去,不就是提醒我你在做什么么?不就是想看我难过么?你把我拴在身边,不就是相让我看着你一件件杰作,看你屠戮我的同族,杀害我的师门么?”
胸腔一股暖流顷刻成冰,眸中寒澈一片,随手将她扔到一边,她脑袋撞在桌角,眼前直冒金星,喉头又被一只钢手大力扼住,只听他冷冷道:“你可得好好活着,不然这出好戏不是没了看客?”
见他大步出了门,浅樱才进来扶她,啊呀叫了一声。明珠倒被她吓了一跳:“见鬼了?”
浅樱摇摇头,道:“您的颈子都青肿了。”明珠也发觉脖子一阵阵灼疼,眉心微蹙,心下道:云楚,别怪我狠,我们注定没有结果,谁爱上谁都是错,所以她必须努力不爱上他。
浅樱见她出神,不敢多话。“你在这顶着,我出去下。”明珠撂了句,便快步朝西角门去。
出了门,走了不大会就见汤和咬着一根茅草,坐在一方大石上等着,忙快步跑了过去,在他身边的石块上坐下,伸出双手道:“三哥,礼物?”汤和伸手在她掌上打了下,起身就走,“没有。”
明珠忙跟上去:“为什么没有?”汤和摇头晃脑,一双桃花眼滴溜溜乱转:“因为你让我等久了,所以没有!”明珠忙讨好道:“好三哥,别逗我玩了,我的礼物呢?”
汤和装模作样,更得意了:“我说没有就没有。”明珠哼了一声,道:“你再不给,我就去跟五哥告状,让他拿那一对板斧仔细教训教训什么叫尊老爱幼。”接着又抱臂斜睨他道:“啧啧,瞧你这小身板,都禁不住五哥一斧子。”
汤和急了,昂首挺胸,拍着胸脯道:“什么?六妹,你三哥不帅么?不强壮么?不然你打我两拳,看我受不受得住?”明珠满脸带笑:“你给我礼物我就夸你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