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保道:“师父夸我办事谨慎,却不知你才是真正的心细如发,只是被你不羁的外在所遮掩,能败在你手上,我也算心服口服。”云楚眸中闪过一丝决绝:“今日无论如何,我都有为师门清理门户。”说着腕上加力,将长剑掷给他。青衫趁机再送上一把青锋。云楚接在手中,道:“还是老规矩,拔剑吧,若今日你胜了,我便任你离开,你败了,也任由我处置不论结果如何,这一战下来,你我都恩断义绝!”
说罢两人同时出招,他二人师承一人,一个机巧,一个稳重,两人武功相差不大,况且邵和城府极深,深藏不漏,他水平多深,没有人敢下定论。而云楚天资奇佳,骨骼清奇,出招随心而至,内力又较常人浑厚。只见漫天剑光闪闪,织成光影斑驳,外人只觉得疾风阵阵,席面而来。无不清楚,此乃恶战一场。
这一战直到鸡叫三声,却见云楚长剑犹如名蛇吐芯,王保保被他连打连退,逼到屋角,靴子踏碎屋檐上两片青瓦,扑棱棱惊飞数只寒鸦,他脚跟一转,斜身树在屋檐,左臂长剑环转,欲朝云楚肩头削去,然而他自己胸口的大穴却卖给了对方,云楚原本只需稍稍掣肘,再补上一剑,邵和必死无疑,但他自己也必然断去半个身子。四周圈旁观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却谁料并未出现血溅当场的一幕,云楚不等招式使老,便旋了手腕,拿剑柄封了他右肩云中穴。邵和的剑,却只削掉他一撮头发……
当日裴匡传邵和拜月诀,胸上这一处便是要穴,虽不致命,但全身真气皆被锁住,立足便不稳,如那片残瓦一般,向地面缀去。他心中既恨且悔,恨得是此生大志难报,宏愿未酬。悔的是,与这位师弟一同长大,分明对他手段功夫,了如指掌,却最后败于他手,细细想来,还是自己不够细致谨慎之故。
如此百般心绪交叠,却并不惧死,见云楚轻飘飘落地,倒提长剑,冲他道:“师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师哥。”邵和勉强挤出一丝笑,道:“师父当年断言你我水火难容,必然有一个先去,你我早都做好了准备,不必犹豫。”云楚却面上似哭似笑,似淋了一层火烫的铁水,半晌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边众人闻声慌忙跑了过来,只见云楚脚边躺着一把残剑,断掉的剑尖飞出去数十丈开外。
“都退开!”众人听出这一声中怒恨交加,不敢上前,只能远远看着。邵和道:“如今,我只问你,师父当年,是不是你害死?”云楚别过脸去,道:“不是,”邵和点点头,半晌又听他道:“是他在我面前自刎而死,我虽恨他,却又敬他,当年他逼我立誓,自他死后不许再杀一人。”
邵和点点头,透悟道:“原来如此,当年你刀不离身,一把雪饮狂刀出神入化,后来却突然雪藏,原来如此。”云楚道:“我既答应师父不再杀人,也便不会杀你,当初你我师兄弟对局,你总是让我悔一招,今日,我便还了你的情。”说罢,挥挥手,俯身去点他周身穴道,手却颤抖不已。他无言,四目相顾,两人似乎回到幼时恶作剧一般,师哥装作被杀死,师弟成了最后王者,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邵和方才有没有出于惯性的让过他一招半式?
邵和闭了目,似乎睡了过去。云楚背转了身,抬步远去,萧明早遵了吩咐,将邵和押回纵横山庄。
青衫见云楚是直接回房,忙跟上去,见他闷闷不乐,坐在那里随手抽了本书再看,心知他与邵和拜入裴匡门下多年,兄弟情义又重,同食一碗饭,同盖一床被也是有的,邵和对云楚又甚是照顾,他此刻难免不悦,便只好在一边侍立。
谁知这一坐便是一整夜,翌日,大队人马启程赶路,回了山庄,云楚先处理些琐碎,便去客院探看钰慧。
钰慧这几日心神不宁,早晚在佛堂诵经。她专注祷祝,竟没注意到来人,明月原本侍立在侧,见他来,原本要去提醒师父,但见他略一摆手,便又收了口,轻步走到门边,施了一礼。
云楚扫了她一眼,明月竟不禁打了个寒战。此时钰慧诵经已毕,走过来道“云教主。”说着轻轻一甩拂尘,祈手一揖。将明月挡在身后。
云楚错开一步,道:“师太乃是前辈,晚辈岂敢受揖,”说罢又恭恭敬敬的做了揖,道:“师太,在敝庄可还习惯?”钰慧淡淡道:“出家之人,哪有什么习惯不习惯,云教主言重了。”云楚唇角轻轻抿起,道:“敢请师太借一步说话。”
钰慧握着紫玉手柄的手一紧,便吩咐明月去将那一卷金刚经抄完。明月自然依命出去,走到廊下又折转了身,她虽不懂武功,但是身体孱弱,脚步便是极轻,又拿针封住几处穴位,不过分靠近,那屋内二人却不能发现。
只见云楚问了句:“师太可曾救了苏清淼的孽种?”她一下子高悬了心,明珠性子粗,许多事不去深究,她却是事事都要刨根问底,这许多年,自己连猜测待旁敲侧击的询问,大约能断定明珠就是清淼姨娘之女,这下只盼着师父不要说出,果然师父神色如常,答了句:“贫尼不知。”
那云楚却不慌不忙,附耳对师父说了一句话,师父顿时颤抖不止,面色苍白,她心中焦急,却委实不敢靠近。再抬眼看去,只见师父一掌劈向自己前额,她几欲扑出,只见云楚轻轻巧巧治住了师父,点了她一处大穴,又说了句什么,师父便不再说话,只是闭上了双目。
她见云楚要出来,便抽身躲在一株盆栽石榴树后,见他步履轻快的去了,心中一股股好奇,担忧,烦乱不堪,她便轻轻提了步子,随在云楚背后,他似乎十分欣悦,并未发现。明月战战兢兢,小心随着。
但见他绕过重重花木,来到一所假山前,伸出两指在石壁东西上下各敲三下,那片岩石便开始撼动,露出一块方石来,那方石上一枚铜环,按住左旋,便听轰轰之声,陡然开启一道石门,她不敢上前,只见他缓步跺入,重又合上石门。
她在外面等的焦躁,莫非明珠已被他捉了去,暗暗思忖要不要去找师父,转念又一想,师父最近心事重重,或许便与师妹有关,回忆起佛堂之语,莫非师父便是知晓明珠被抓,才会那般惊慌失措,密室所囚,究竟何人?
再者云楚心思深沉,若是搭救不成,不是反而害了师父么?她心乱如麻,思来想去,便要去找邵和商议,询问之下,方知邵和居处极为隐秘,除了零星几个重要之人,根本无法问知。
想来也是,这纵横山庄的四门布阵也是用了五行八卦之法,若不是有人带引,绝难进入。她百般无奈,突然忆起当初分手之时,他曾留下一枚响箭,想到这便借口买针线去了郊外,燃了火信,只听哔哔雹雹几声,响箭顿时化为无形,她来回踱着,许久才见一青黄衣衫的汉子左右四顾奔来,她壮了胆子,便道:“请问是明教邵左使麾下么?”
那人警惕道:“你是何人?”明月道:“小女子明月,来求见邵左使。”那人仔细审视她半晌道:“你与主子是何关系?”明月怕说得疏远了那人不肯带她去见邵和,事急从权,也顾不得许多了,便道:“小女子明月,乃是邵左使的义妹。”
那人也知她方才所放那枚响箭乃是他们主仆间秘密联系之物,外人不可能得知,况那燃放之法复杂,除非主人亲授,便道:“原来是小姐,请恕在下唐突,实不相瞒,小人也旬日未得主子消息,正四下里寻找。”
明月顿时担心起来:“旬日是几日?莫不是出了事情?”那人道:“不敢期满小姐,主子从未这样久不联系小人,极可能是出事了。”但见明月脸色苍白,神情慌乱,忙又安慰几句。明月勉强撑着,现如今珠儿下落不明,邵和又……两人又说了几句,那男子又给她一只短箭,方便日后联系。明月心神恍惚,竟不知是怎么回了院子。
半夜实在睡不着,又想起那假山之下的石洞,仿佛只有那里能解开这一些谜团,心中打定主意,便披了衣裳,蹑手蹑脚的溜至那山后,好在此处极为僻静,只有一个持刀侍从看守,她小心躲入草丛,捡了枚石子扔入对面,那人果然去对面查探,自己便趁机拿金针封了他腰上意舍穴,那人腰上一阵酸麻,委顿在地。
明月忙照了白日所见之法,叩开门扉。但见一片漆黑,石门在身后轰的合拢,她打了火折,点了一盏壁灯,拔下那半截白蜡,看清那层层石阶,深邃的冗道便如一尾黑蛇,她缓缓拾级而下,但见两侧石壁越来越紧,那小道竟然只允许一人行走,又走了数十步,她隐隐觉得入了地下数丈,但见四周开阔敞亮,又有四门。
她隐约记得五行八卦之法,拔下发上四只短簪卜刈,择出生门,那白蜡已经快要燃尽,她便换了一盏油灯,托在掌中,行走数里,但凡是路口,都一一停下推算,好容易见了一扇铁门,心中顿时揪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