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跪在殿堂上,一言一语,仔仔细细将所有的事情说给仁宗听来,从柳涵识破伍兰影身份,到范仲淹托孤给狄青,再到桂州高朔叛变,自杀。展昭说的细致,仁宗和大臣们听得更是惊心。
待展昭说完后,仁宗沉声道:“你的意思是,你们早就知道那伍兰影是西夏人,只是心存不忍,所以没有杀她?”
展昭点点头:“当时范大人即将移任青州,带上伍兰影诸多不便,可伍兰影举目无亲,大人不忍她流落街头,于是便托付给狄大人照顾,这才使内相大人这样猜测。”
齐冯哼笑道:“依你说来,你们倒是做了件好事。”
展昭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齐冯转向包拯,问道:“不知包大人可还记得你揪出的那几个西夏内奸。”
包拯皱了皱眉头,点头道;“庆历年间,老臣确实抓获了几个内奸,她们都是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潜藏在朝中大臣的身边,以打探朝中消息。”
齐冯满意的点点头,笑着说:“当时范大人远在边关抗敌,对这件事未曾听说还有情可原,可是狄大人,你那时人在朝中,怎会不知?”
狄青眉头一皱,拳头握的愈发的紧了。
齐冯又道:“我就知道你们定会百般狡赖,所以特意带来了证据。御史大人!”
一旁的御史中丞王举正听见齐冯呼喊自己,连忙从袖子中掏出一封书信,毕恭毕敬的递给齐冯。齐冯满意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对仁宗说道;“皇上,证物在此,请皇上明察。”
仁宗目光阴冷,给身边的老太监使了个眼色。老太监遂大步走下台阶,接过狄青手中的信,回身走回仁宗身边,将信呈给仁宗。
仁宗拆开书信,赫然见那信上完完全全是一堆看不懂的西夏符号,不由得勃然大怒,一拍面前的几案,大声喝道:“狄青,这是怎么回事!”
众大臣见皇上生气了,皆诚惶诚恐的跪下,只有狄青一人不明所以,怔怔道:“什么怎么回事?”
仁宗将信揉作一团,朝狄青砸了下来,怒声道:“你自己看!”
狄青早已方寸大乱,见信砸了下来,连忙捡起来,打开来看却一个字都不认识,不由得惊愕的抬头看仁宗:“这...这是什么?”
仁宗紧紧皱着眉头,满脸威严:“寡人还想问你是什么!”
齐冯见果然达到了自己预计的效果,偷偷狞笑了一声,抬头对仁宗说:“皇上,这封书信是老臣从一只信鸽那里截获的。”
仁宗阴沉道:“什么信鸽?”
齐冯笑道:“这信鸽一般都是自家养出来的,放飞之后自然会飞回自己主人身边去。老臣当时没有看清这信鸽到底是不是从狄大人府上飞出来的,咱们不如试试看,看这信鸽会不会飞回狄大人府上。”
狄青脸色一沉,蓦然想起伍兰影确确实实养着这么一只信鸽,此时听齐冯说要放飞信鸽,不由得又惊又急,大声道:“一封西夏文字的书信能说明什么问题?!”
齐冯哼笑道:“狄大人问的这个问题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想知道,我已经命人将书信内容翻译了出来,不妨呈给皇上看一看。来人那!”
齐冯话音刚落,一个随从恭敬的呈上一个译本,老太监接过来,呈递给仁宗。
仁宗接过来,越看越恼火,越看越失望,捏译本的手指逐渐收紧,面色阴沉,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展昭心中的恐惧如同一个黑暗的无敌洞,深深的将他吸了进去。他回头看了包拯一眼,见包拯眼神闪烁,对自己努了努嘴。展昭机灵,立刻就明白了包拯的用意。他默不作声的退到一边,趁众人不注意,从偏门溜了出去。
仁宗看罢译本,环视了下面的大臣一眼,满心的苍凉与被背叛的怒火。他是那么的相信下面的这些人,他百般维护,百般调合,就是不想看见众大臣尔虞我诈,血拼厮杀。可是,偏偏有人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想到这,他那颗高贵的帝王之心深深受损,满腔的愤怒化作淡淡的苦涩浮现在嘴角。仁宗的眼睛微微有些红了,将手中的译本往地上一摔,起身走下台阶。
大臣们见仁宗面色吓人,不禁又惊又怕,纷纷退避一旁。
仁宗走到狄青面前,直视着狄青的双眼,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仍保留着军士低贱的标记--制字。仁宗笑道:“寡人记得,那年寡人劝你用药抹去脸上标记,你当时这样回答寡人,‘陛下以功擢臣,不问门第,臣所以有今日。由此涅尔,臣愿留以劝军中。’寡人当时很是感动。所以一直都很相信你。”
“皇上....”狄青微微有些动容,他没想到仁宗竟然这么深刻的记着自己曾说过的话。
仁宗眼中的波澜瞬间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寒冷。他振声道:“齐爱卿,放飞信鸽,寡人要亲眼看看,这通敌的信鸽到底落在谁家!”
齐冯闻声大喜,连忙答道:“是!”
柳涵跟赵仕强面对面坐着,心中又是欢喜又是苍凉。
赵仕强问:“这么多年你都去哪了?我还以为再也....再也见不到你了。”
柳涵微微笑了笑,道:“去了很多地方。”
这时,那妇人端着热茶从后堂走了进来,给柳涵和丈夫一人斟了一杯热茶。
赵仕强看了妇人一眼,羞涩的向柳涵介绍:“这是内人。”
柳涵笑着站起身,握住赵氏的手道;“嫂子,刚开始还不知道,还劳烦你给煮馄饨...”
赵氏笑着说:“姑娘说的哪里话,进店都是客,更何况你跟我们大哥还是故交。”
柳涵抿嘴笑了笑,回身问道:“阿姨呢?怎么不见她?”
赵仕强听柳涵问起母亲,脸色一苦,些许悲戚道:“自从芸儿去了,母亲身体就大不如从前。去年老宅的侧墙被雨水冲塌,母亲染了风寒一病不起,秋天的时候就去了....”
柳涵心头一紧,哽咽起来;“阿姨她....她死了?”
“柳涵!”展昭冲进柳涵房间大声呼喊起来。
房间里连灯都没点,黑暗一片。
展昭又慌又急,忙跑出去找安平。
安平正和马汉坐在房间里喝茶,听见展昭在屋外大喊:“安平!安平!”
马汉奇怪的看了安平一眼,后者也同样奇怪,对马汉说:“去开门吧。”
马汉起身走过去开了门,展昭冲进来问道:“小涵呢?”
安平怔怔的起身:“姐姐去找赵仕强大哥了。”
展昭惶急的拍了拍脑袋,转身对马汉说:“马汉,你去找到小涵,然后一起去狄大人府上找我,要快!”
马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从未见过展昭这般着急,连忙点头道:“我这就去。”
不等他说完,展昭像一阵风一样夺出房门,径直跑了出去。马汉不敢大意,也大步跟出去。
安平心里七上八下的打起鼓:“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高大健硕的骏马飞奔在青石板路上,来往的挑担小贩吓得急忙让道,骏马驮着一个挺拔的身姿向狄府飞奔而去。
伍兰影独坐在月亮下,却见乌云密布,瞬间遮住了那轮弯月,不禁又是惆怅,又是苍凉。
展昭问过下人,抢进伍兰影的住所,见她一人对着月亮,走上前去气急败坏的扳过她的身子。
伍兰影突然被人粗鲁的扭回身子,本来吓得花容失色,可一见对方是展昭,又喜又惊道:“展大哥?”
展昭没有心情跟她废话,连珠炮似的问道:“你真名叫李多兰,你是西夏公主,西夏那边还有亲人,而且你一直没有跟他们断掉联系是不是!”
伍兰影大惊,不知道这些被隐藏的极深的秘密是如何被他得知。
展昭见她这表情,立刻明白了一切,推开她大吼道;“你知不知道,狄大人被你害苦了!”
伍兰影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下来,带着深深的歉疚和不安,上前问道:“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展昭冷冷的看着她,问道:“你这两天是不是给西夏那边写信了?”
伍兰影脑袋昏昏沉沉的,怔怔的道:“是...是啊...”
展昭目光一凝,险些扬起手掌挥过去。他强忍着怒火,问:“信上写了些什么?”
伍兰影能清晰的感觉他熊熊的怒火,惊恐的辩白:“只是一封家书....真的没写什么....”
展昭剑眉怒横,吼道;“你家里明明有人,为什么要骗我们说举目无亲,为什么非要留在中原,为什么非要跟着我们?”
伍兰影见展昭这般生气,绝望的拉住展昭的手,哭道;“展大哥,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相信我!”
展昭吼了几句,渐渐平静了下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齐冯栽赃狄大人通敌叛国,把从你的信鸽上缴获的信呈给皇上,他们正准备放飞信鸽,看信鸽到底会不会飞回狄大人府上来。”
伍兰影脸色霎时苍白,她跟着狄青这几年,狄青一直待她不错,如今因为自己陷狄青于危境,伍兰影自责的同时更觉羞愧,只想拼尽全力帮狄青洗脱嫌疑。
“那现在怎么办?”伍兰影惊赫道。
展昭皱眉想了想,道:“齐冯既然要栽赃,肯定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抓住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伍兰影觉得有理,一把抓住展昭的胳膊,道:“带我走!”
展昭顾不上那么许多,拉着伍兰影跑了出去。
展昭抱伍兰影上马,自己也跳上马背,坐在伍兰影身后,扬起马鞭狠狠抽着马屁股,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汴梁。
可是马只跑出去一条街,便被迎面射来的羽箭惊吓,仓皇掉头躲进一条小巷子里。展昭怕绕的太深会错过柳涵,定了定神,策马又转回街上。
展昭走出小巷,见原本还有两三行人的街上早已空旷无人,两边的商户紧闭门户,木门木窗上零零星星插着箭。
展昭一惊,立刻明白了当下的处境。
伍兰影见四下安静的诡异,无比担忧的回头来看展昭,却见展昭目光凛凛,倨傲的嘴角无不自信的扬起。
展昭跳下马背,唯一的武器便是手中的马鞭,他狠狠震了震马鞭,发出皮革特有的暗沉浑厚的声音。
“既然来了,就出来吧。”展昭高声道。
伍兰影坐在马上,胆战心惊的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突然,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铺天盖地纷沓而来。展昭凝神屏息,侧耳听着声音来源。
那脚步声四面八方,看样子对方人数不少。
展昭冷哼了一声,怒道:“既然不愿意现身,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展昭长臂一甩,马鞭逆着风向黑暗的角落,如同一条毒蛇,刺破昏沉的暗涌,一下咬出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脚腕被马鞭缠住,展昭暗暗发力,将黑衣人拖向自己,脚尖一抬,狠狠踢在黑衣人鼻骨上,黑衣人痛哼了一声,昏死了过去。
展昭一招之内,解决了一个对手。他刚刚收回马鞭,无数个黑衣人从房顶上一跃而下。
双方宛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没有多余的废话,对方或抡刀使剑,或花锤斧戟,十八般兵器可谓异常齐全。展昭见这天南地北的杀手,不仅毫无惧意,反而勾起嘴角。
“甚好,甚好,都来了!”展昭哼笑道。
一个使流星锤的一听,怒发冲冠,甩起流星锤挥向展昭头部。展昭不避不让,挥手甩出马鞭,流星锤一招缠腰绕脖还未使全,便夭折在展昭鞭下。展昭笑道;“你这双流星使的不对,看我耍给你看!”
说着,还真的挥手夺下了那人手中的兵器。
此时,黑衣人已全数发起攻击。展昭夺过流星锤,一记立舞花挥向身后,软索缠住身后一人的脖颈,锤头又打在另一人的胸膛上。展昭笑道:“这叫一箭双雕。”
说完,展昭臂膀发力,两人痛叫着皆倒在地上。展昭不做停留,将流星锤整个掷出,软索所过之处,黑衣人的脖颈均割开一寸深得血口子。展昭欲待去接那流星锤,一个使双锏的大汉抢过路来,暴喝一声,双锏劈顶砍下。展昭只觉头顶气势沉重,如同泰山压顶。他不敢大意,躬身躲过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伍兰影怕分散展昭的注意力,不敢再高高坐在马上,趁场中打的热闹,自己偷偷下了马,躲在暗处小心的观察着。
展昭被众人包围,丝毫不落下风。此时的展昭武功已达到一流高手的境界。他气息均匀,心思细腻,敌人哪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只见他身子灵活,忽左忽右,虽不能给敌人造成过大的损失,可敌人也不能近他的身。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展昭微微有些着急,可街的尽头还是空无一人,全然不见柳涵和马汉的身影。
高手过招,不能有丝毫分心。身经百战的高手更是懂得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进攻,什么时候该防守。一个空拳的黑衣人见展昭目光闪烁了一下,知道机会来了,于是偷偷绕到展昭身后。此时展昭正全力抵抗着迎面而来的刀剑,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身影晃到了自己身后。展昭心头一凛,劈手夺下对面男子的长刀,厉声道:“毒蛇刀王魏勉,你我无冤无仇,何苦为难我?!”
那人听展昭一语喊出自己的名号,暗赞一声好个南侠,刚想回话,发现自己的刀已经落在别人手里。魏勉又羞又怒,想去抢夺,展昭横着一刀削出去,一干人都退了几步。这给了展昭足够的时间去应付身后的那个小人。
展昭回过身来,那人一记偷梁换柱,分别攻向展昭胸膛和左肋。展昭见这套路,冷笑道:“该死的鬼!你可知这空门拳是哪派拳法?”
说着,展昭利刀当空,毫不留情的砍了下来。那人及时缩回双拳,这才幸免于难。
那人沉声道:“我当然知道空门拳是南派拳法。不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天在场那么多高手,即使你南侠有七头六臂,也逃不过被我们斩得干干净净。”
话音刚落,所有黑衣人围成一个圈,将展昭老老实实困在了中间。
展昭不畏不惧,仰天大笑了三声,悠然道:“我突围不出去,可是你们想置我于死地也没那么简单。”
“那,如果这样呢?”场外一个男子的声音徒然响起。
展昭心中一惊,翘首向外看去。只见一个男子死死的擒住伍兰影的脖子,不停的狞笑着。伍兰影泪光闪闪望向展昭,却倔强的不肯求饶。
展昭大惊,忙道:“放开她!”
男子冷哼了一声,怒斥围着展昭的黑衣人:“该死的,这个小妞才是关键,你们只围着一个展昭做什么!”
魏勉回头冷冷道:“南侠在江湖上久负盛名,可我刀王不服。展昭,刚才我一时大意,让你夺了刀去,来来来,我们再打过!”
这时,一个清脆的带着几分戏谑不屑的女子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以多欺少,就算给你们胜了,传出江湖,你们也是臭名远播的下三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