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仁宗端坐在书案前,书案上堆满了大臣的奏折,他边看,边用手指摁着太阳穴。
一边的老太监上前道:“皇上,歇息会吧,我让御膳房做些点心来。”
仁宗摆摆手,道:“不可,寡人不习惯宵夜。”
老太监道:“您昨个儿不是想吃羊肉汤吗?”
仁宗道:“寡人今晚吃了一回,御膳房肯定以为寡人以后夜夜都要吃,于是夜夜都宰杀活畜,寡人不忍心杀害那么多只羊。其实也不是很想吃,忍着吧。”
老太监感慨道;“自古哪个皇帝不是随着自己的心意,皇上您为了几只牲畜委屈自己的胃口,真是国之大幸啊!”
仁宗笑道:“行了,都退下吧,寡人还有好多折子要批,需要伺候再叫你。”
老太监点点头,带着若干太监丫头退了出去。
御书房恢复了难得的安静。仁宗揉揉脑袋,倒不是宫女们服侍不周,就是因为太周到了,他揉揉头,伸伸腰都要问来问去,以至于他无法静心批阅奏折,所以干脆把众人都轰出去,好落个清净。
刚想起身活动活动,仁宗突然见里边屏风后人影闪动,惊声问:“谁?”
柳涵一边应着一边从屏风后跑出来:“皇上不要怕,是我。”
仁宗定睛一看,惊奇道:“柳姑娘?”
柳涵跪在仁宗跟前,挤出两滴眼泪道:“求皇上救命。”
仁宗声音柔和下来,道:“起来说吧,地上凉。”
柳涵哭道:“皇上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仁宗被逗笑了,道:“还敢威胁寡人,你知不知道,就凭你擅入御书房,就死不足惜。”
柳涵低着头,听了仁宗的话心里咚咚敲起了鼓。
仁宗见她不说话,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柳涵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道:“后面窗户很好开.....”
仁宗笑道:“好了,想让寡人救你性命,总得给寡人知道是什么事情吧。”
柳涵闻言大喜,抬头道:“今天白天我在戏园看见段王爷进贡的凤首箜篌很是漂亮,就想借来玩玩,可是王爷说既然是贡品,当然留在宫里了,我就非缠着进来看看,王爷拗不过我,就带我进来了....”
仁宗觉得好笑,道:“你是把寡人的皇宫当成你存放宝贝的地方了,想进来就进来。”
柳涵连忙道:“皇上别生气,柳涵没有恶意,就只是想进来看看。”
仁宗摆手一笑,道:“就这事儿吗?赶快出宫去就行了,至于这凤首箜篌么,还是不要看了。”
柳涵苦着脸道:“我倒是想出去,可是现在出不去了。”
仁宗纳闷道:“怎么出不去了?”
柳涵道:“我们在宫里碰见一个夜行人,便跟他打了起来。没想到那个夜行人武功那么好,我跟展昭还有王爷三个人合力都没有擒住他,让他给跑了....”
仁宗眯着眼睛,问:“然后呢?”
柳涵道:“然后守卫赶过来,朝着我们放箭,我们不敢大意,只能逃跑,守卫紧追不舍,最后还封锁了皇宫,我们就生生从捉贼的变成了贼。”
仁宗淡淡的笑着,问:“既然是捉贼的,为什么不跟守卫说清楚?”
柳涵道:“当时我们一心去追那个夜行人,可是追了半天什么都没追到,守卫已经认定我们就是刺客。更何况我们三人都没追到一个,我怕守卫根本就不相信我们。”
仁宗道:“守卫不相信你们,你就敢肯定寡人会相信你?”
柳涵皱着眉头,坚定的说:“皇上一定会相信我。没有一个刺客会自己跑到您面前求救命。如果不是迫于无奈,我也不会贸然来求皇上,现在段王爷中了毒,毒性如何谁也不知,再耽搁下去我怕会有性命之忧,影响我朝跟大理的关系。再加上事有蹊跷,我相信一定有只黑手在幕后操纵这件事,否则宫里有刺客这么大的事情,守卫为什么不来报告?”
仁宗面无表情,心中却在仔细琢磨柳涵说的话,就算段思琦真的是刺客,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更不能让他不明不白的死去。想到这儿,仁宗起身道:“段王爷身在何处?”
柳涵指了指身后的屏风,道;“就在后面,已经昏迷了。”
仁宗闻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屏风后,段思琦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展昭跪在旁边,见仁宗进来,忙呼:“卑职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仁宗摆手道:“平身,王爷怎么样了?”
展昭道;“昏迷了一会儿了,我们出不去,无法找大夫为王爷疗毒。”
柳涵道:“我们甚至连王爷什么时候中毒的都不知道,这明显是个圈套。”
仁宗脸色凝重,道:“快把他扶起来,送到偏殿去。”说着,仁宗走到外面把太监叫了进来,让宣太医。
此时,明明昏厥的段思琦半睁着眼睛小声对柳涵说:“我们这样欺骗皇上不太好吧?”
柳涵瞪着他道;“如果不装的可怜一点,皇上肯定要审来审去,你觉得你的毒还能撑那么久吗?”
展昭也是愁云满面,道;“可是欺君是杀头大罪啊!”
柳涵不以为然的说;“只要他演的像,我们不会被识破的。”
段思琦还想再说什么,柳涵抬眼一瞥,见仁宗朝他们走了过来,连忙给段思琦使眼色,于是段思琦又乖乖躺下。
仁宗走过来,道:“不是让扶他去偏殿吗?怎么还不动。地上那么凉,怎么受得了!”
柳涵点点头,帮着展昭把段思琦抬到偏殿去。
偏殿。
刘太医左手为段思琦号脉,右手缓缓抚着胡须,半晌起身对皇上道:“启禀皇上,王爷前后中了两种毒,第一种是虞美人的香气入肺,导致中毒,但是这种毒短时间内不会发作,可王爷今天定是吃了栗子糕,栗子糕性干味甜,引发虞美人毒性。”
柳涵奇怪的问:“虞美人是什么?”
刘太医微微笑道:“是一种奇香无比的花,这种花全株都有毒,果实毒性最大,王爷住的地方是不是有这种花?”
展昭道:“没有啊。”
刘太医道:“那就奇怪了,虞美人虽毒,但是也要闻久了才会中毒,若不是放在家中每天观赏,怎么会中毒?”
仁宗道:“还是等王爷醒来再问问吧,刘爱卿,可有法医治?”
刘太医道;“先服些甘草水吧,虞美人毒已深入,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待王爷醒来问仔细花的来历,方敢开药。”
柳涵跟展昭对看了一眼,明明是想救段思琦的,现在反而要等,这倒是不在柳涵的意料之中。
仁宗点点头;“你在这儿守着,王爷乃大理使臣,对两国都极其重要,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救活王爷。”
刘太医应道;“臣定当尽力而为。”
仁宗回头看了柳涵和展昭一眼,道:“你们俩跟寡人出来。”
柳涵闻言,心里暗暗打鼓,但还是跟着仁宗走出里间。仁宗在外面的床榻上坐下,直直的盯着柳涵和展昭,半晌都没有说话。
柳涵正想开口的时候,太监在外面喊道;“皇上,禁军统领章庸求见。”
仁宗听闻,对柳涵二人摆摆手,柳涵会意,拉着展昭躲在帘子后。仁宗这才道:“宣。”
话音落,章庸推开门走了进来。柳涵躲在暗处,看得真切,正是刚才追她的那个守卫,也是白天把她带去见皇上的那个人。
章庸面无表情对皇上跪下,道:“卑职参见皇上。”
仁宗道:“平身吧,什么事?”
章庸道:“卑职刚刚在捉住一个夜行人,想请问皇上如何发落。”
仁宗问:“什么夜行人?”
章庸道:“刚刚卑职发现有人潜入皇宫,便率领守卫们去追,现已缉拿归案。”
仁宗道:“他在哪?”
章庸道:“现已关入大内监牢。”
仁宗道:“可问清楚为何潜入皇宫?”
章庸道:“还没有问清楚。”
仁宗想了想,道:“先暂且关着,待朕想清楚。”
章庸应了一声,转身退下,转身时偷眼瞥了柳涵藏身的帘子。待章庸走后,柳涵和展昭走出来,柳涵对仁宗道:“他发现我们了。”
仁宗看了已经关好的门一眼,道:“哦?”
柳涵道;“这个人很可疑,请皇上彻查。”
仁宗问:“有什么可疑的?”
柳涵道;“他明明看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现在只抓到一个,却对另外两个只字不提,这不是很奇怪吗?”
仁宗道:“那你的意思是?”
柳涵道:“我看他抓到的这个十有八九也不是真正的刺客。既然这样,真的刺客哪儿去了?是不是让他给放走了,他为什么要放走刺客,刺客进宫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这一切,都需要加大力度去查。”
仁宗哼笑了一声,道;“你还真以为你是查案的了,你现在自己的嫌疑也没有洗脱干净,不过你还算聪明大胆,竟然跑来找寡人帮忙。”
柳涵道:“我是怕现在被抓,到放的时候就不好放了。”
仁宗看着她,像是在问这话的意思。柳涵道:“您器重包大人,朝中不少大臣眼红妒忌。今天大人在朝堂上承认我是他的干女儿,一旦我被当做刺客抓起来,大人也免不了被拖累,到时候即使能够证明我的清白,恐怕包大人也得脱层皮。”
仁宗哼了一声,道:“既然知道,你为何还要闯祸?”
柳涵抿抿嘴巴,没有做声。
仁宗道:“算了,你们先回去吧,今天的事情寡人可以不追究,但是你要记清楚,这皇宫不是民间,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柳涵有些着急,问:“那段....段王爷呢?”
仁宗道:“寡人比你清楚段王爷的重要性,会治好他的。”
柳涵又问;“那大牢里的那个....”
话说到一半,见仁宗寒光闪烁的眼睛,又生生咽了下去。展昭跪下道:“卑职告退。”
柳涵也跪在地上,道;“民女告退。”
仁宗道:“退下吧。”
柳涵和展昭不敢再停留,一前一后退了出去。
由于夜行人已经抓到,皇宫的封锁已经解除,只是很警惕,对进出宫的人都仔细盘查了又盘查才放行。这一折腾,柳涵和展昭深夜才回到开封府。
回到府中,展昭见包拯书房还亮着灯光,便与柳涵一起去找包拯,却意外在书房见到两个久别的人。
展昭一见这二人,一向淡然的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笑容,这二人也是颇为激动,三人拥在一起,亲密之情溢于言表。
柳涵问包拯道:“他们是谁啊?”
包拯笑道:“黑衣的是王朝,白衣的是马汉。”
王朝马汉??柳涵吐了吐舌头,今天算是见到真人了。王朝闻言,回头过来看着柳涵道:“这姑娘大概就是大人说的柳姑娘了?”
柳涵抱拳道:“失敬失敬。”来北宋这一个多月,女儿家的规矩没学多少,倒是一些文绉绉的词汇学了不少。
王朝和马汉都哈哈笑起来,道:“还真是个女张飞啊。”
柳涵脸色一沉,道;“这话是谁说的?”
王朝愣了愣,眼角有意无意的瞥向展昭。柳涵顿时明了,哼了一声,道:“有个南极人真应该是个哑巴!”
众人又笑起来。半晌,包拯止住笑,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展昭瞥了柳涵一眼,道:“今天我算是长见识了,差点被当做刺客抓起来。”
包拯一愣,道:“怎么回事?”
展昭朝柳涵努努嘴,道;“问她吧。”
一句话让包拯王朝马汉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柳涵身上,柳涵撇撇嘴,道:“就是进宫去找彭辉啊,没想到彭辉没找到,倒是碰见了一个夜行人,于是就打起来了。最后让那夜行人跑了,守卫们以为我们几个是刺客,追我们追了半天。”
短短几句话,包拯却听得胆战心惊疑惑重重,问道:“皇宫里怎么会有夜行人?”
柳涵道:“这还不是最可疑的,可疑的是,那夜行人好像跟禁军统领章庸串通好了一样,先是让章庸掉过头追我们,给他逃跑的时间,紧跟着又捉了一个假的夜行人顶罪。”
包拯问;“你们为什么不抓住那个夜行人?”
柳涵道:“不是我们不抓,那个人武功比我们好啊,我们三个人都没抓到他一个。”
包拯又问:“那假夜行人是怎么回事?”
柳涵耸耸肩,道:“我想被抓的那个倒霉蛋应该就是彭辉,他为了救段思琦自己引开章庸,段思琦跑了,他却被捉了。”
包拯大吃一惊,道;“那你们是怎么脱身的?”
柳涵咬着嘴唇看着包拯,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包拯。包拯着急道:“说呀!”
展昭笑道:“我看她是怕挨训,不敢跟大人说。”
包拯奇怪的看了柳涵一眼,展昭道:“他让段王爷装晕骗皇上,然后让皇上帮我们脱的身。”
“什么!?”包拯和王朝马汉异口同声道。
包拯道:“你骗皇上?”
马汉问;“皇上帮你们脱得身?”
柳涵皱着眉头,不知道如何回答。在古代的人眼里,欺君简直就是自己找死,而且是灰常之大逆不道。
王朝道:“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啊,不怕皇上发现你骗他啊!”
包拯的脸色已经十分的难看了,问道;“那后来呢?”
柳涵喏喏道:“后来我们就出来了,把王爷一个人留在宫里了。”
包拯越想越担心,对王朝说:“去把我的朝服拿给我,我要进宫面见圣上。”
柳涵拉住包拯的胳膊,急道:“大人,你要干嘛?”
包拯微微有些怒气,没好气的说:“我去请罪,你的祸越闯越大,白天的时候就不该帮那个忙,现在一发不可收拾了,一旦彭辉供出你和段王爷,段王爷或许还能保得一条性命,可你呢?你是万死莫辞啊!”
柳涵道:“有那么严重么,这跟上午我帮他的事情完全不相干,他有什么好供的呢?”
包拯怒道:“你还狡辩,平素那么聪明,难道你真的看不出这原原本本就是个精心设计的圈套吗?为什么段王爷要找你帮这种忙?你们素昧平生,他为什么会相信你?又怎么那么巧,夜晚你一进宫,就碰见夜行人潜入皇宫?”
柳涵道:“我知道这个圈套,但是我也相信段王爷,他的事跟这件事只是巧合,他自己也中毒了,这根本就是有心人在设计我们。”
包拯道:“你就那么相信段王爷?”
柳涵道:“大人您不是说,看人要看眼睛吗?”
包拯愣了愣,这话是他当时说柳涵的,没想到展昭说给了柳涵听。柳涵道:“段王爷虽然跟我素昧平生,但是他愿意给我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还有什么理由怀疑他?”
包拯叹气道:“你不懂,这世道比你想象的要黑暗的多,有些人的目的你根本就看不透。”
柳涵点点头,道:“可是大人也救了素昧平生的安平,她现在是个孩子,以后长大要花的钱,要操的心都不是现在可以预计的。可是大人想也没想,收留了安平。”
包拯道:“我是在知道没有危险的情况下才救的安平,你呢?”
柳涵莞尔一笑,道;“我也敢保证,我不会有危险。”
包拯一皱眉,看着柳涵道;“你就这么自信?”
柳涵撅嘴道:“不过还是要大人帮我。”
包拯道:“怎么帮?”
柳涵道:“彭辉和段王爷都在宫里,我就是想找证据也没法儿找,大人如果能接手这个案子,我就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包拯思考道:“可是这案子不归我们衙门审理。”
柳涵道:“归谁管?”
包拯道;“禁军。”
柳涵秀眉紧锁,道:“那就惨了,我就怀疑那个章庸不是好东西,偏偏这个案子归他管,即使没事儿也能审出点事儿来。”
包拯见柳涵急成这副样子,道:“我明天去见皇上,想想办法。”
柳涵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