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整治他。”云嬅笑得漫不经心，“我说了，我不过是闲的发疯了。”
敖虎听得不甚明白，过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唉，他遇上你，算是栽了。”
“也谈不上栽不栽的……他这个人，不过是没遇到过一个拒绝过他的人罢了，偏偏我就这么做了，他觉得没面子，便对我死缠烂打开了……等时间久了……也就淡了。”
“你，你怎么这么想他呢？”敖虎摸不着头脑，这女孩子的心思还真是难猜，“难不成他就没有一点点的好？那你当初干嘛跟他？我就不信你不喜欢他还能跟他上床！”
敖虎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吓得立刻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嘴臭啊！却发觉云嬅并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将头转向了窗外。
天上下起了小雨，细细簌簌落得像粉，一如那年冬季的江南。
两年之后，敖虎传来消息，说青璇转了性子，老老实实地不再花天酒地，而且还与荆阳神君的女儿订了婚，等来年蟠桃盛会一过，便会举行成亲大典了。
云嬅事不关己地点点头，照常写她的字，批她的文书。
敖虎偷眼看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沮丧地喝了杯茶，起身告辞而去。
云嬅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文书，过了很久才发觉，自己看的仍是一个时辰之前看的那一页。
蟠桃盛会那天，云嬅终于出现了，本以为旧人相见该容情淡淡，但是，当她遇上青璇那双充满了相思之火的眼睛之时，便觉得自己来错了。
怎的这人都要成亲了还是如此这般的不堪？
酒宴之上，云嬅见了妹妹薇暖，小女孩依旧没有改掉调皮捣蛋的性子，与云嬅亲热了不到片刻，便骑到敖虎的脖子上揪着他的耳朵，叫他带着去最热闹的酒桌上猜拳行酒令。
恭恭敬敬地见过了诸位长辈，与他们拉了几句家常，也不过是问问她爹娘的去向，感慨一番当年激情燃烧的岁月，双方都心知有了代沟，那些大人们全都识趣地闪到一边聚着去了。
只剩下他们这一代的年轻俊秀与霓裳仙女们散坐在玉笥桥边，闻着百花香，听着碧玉曲，吹着杨柳风，赏着琵琶舞，吃着千年一熟的桃子，饮着百岁酿成的美酒。
青璇身边坐了位娇美的女孩，阵阵香风吹来，偶尔夹杂着女孩的软语温言，云嬅听着也觉得舒心，不禁低头浅笑，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吧。
有时会有认识的仙人前来敬酒，云嬅一一回敬，俱是一饮而尽。
蟠桃宴上的酒水种类繁多，偏偏云嬅杯中倒入的是长思仙。
“天上酒仙酿的长思仙，都说暖心，我却不知真假，拿过来与你尝尝，是不是真的暖？”
恍惚间想起这句话，不由地失了神。
待到眼前一暗，才发觉自己的桌前站了个人，笑容斯文又从容，依稀如昨，恍然若梦。
“云嬅，好久不见了。”青璇举着酒杯站在云嬅桌前，目光炯炯，一往情深。
心头一颤，云嬅向远处的那个女孩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那女孩向这边看过来，微微一笑，轻轻举杯，隔了穿梭往来的人群与那女孩遥空相敬，随即转回身来，对青璇浅笑道：“确实是好久不见了，听说你要成亲，我先祝你们一对新人百年好合。”
说罢又是一饮而尽，还没喝完，便听到身前的人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我若是不成亲，恐怕你还不会出现吧？”
顿时被呛住了，捂着嘴轻咳了几声，因为窒息脸上飞起了两抹红霞。
青璇贴近了云嬅，轻轻拍打着女孩的后背，“你喝慢些，我刚才看见你与别人喝酒的时候总是一口喝干，心事重重的样子，怎么？不愿意我成亲吗？”
云嬅只恨自己手中的酒已经被喝完了，若不然，照旧泼他一脸。
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夜光杯放在桌上，转身离了酒筵，本想不辞而别，哪知身后的人竟然跟了上来，还拉住了她的衣袖，“小欢，你别走……”
出了宴席，依旧有不少仙人往来，云嬅左右看看，咬了咬牙，挑了挑眉，低声叱道：“你放开，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你别忘了，你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你答应我不走，我便放开。”青璇无赖到了极点，知道她在此处必会顾忌各方面的颜面，更是有恃无恐一般，“我们找个无人处说说清楚。”
云嬅甩了甩袖子，依旧是甩不开他，咬着后槽牙挤出几个字来，“你都要成亲了，和我有什么好说清楚的？”
“你先跟我来，来了再说。”青璇是死不放手，上次叫她跑了，还一跑就是三年，这次他可是学精了。
云嬅万般无奈，只盼着快快寻个没人的地方，听他将那些意料之中的混账话快快地说完，她也好悄无声息地快快地溜走。
左转右转，左顾右盼，偶尔遇到熟人还要装出一幅大方又得体的样子来寒暄几句，云嬅嘴边挂着浅笑，心中已是火冒三丈，一边嘴角轻轻地抽动，眼中冒出的寒光恨不得冻死身边这人。
青璇却是毫无察觉一般，笑得斯文又从容，金边玉骨山水扇晃得甚是潇洒，一直晃到云嬅快要火山爆发了，这才拉着她跐溜进了一间房子。
开门闪进去，尚未看清楚这房间的摆设，女孩便被他反手一拉，转了个身。
青璇关门上闩，随手将女孩挤住扑压在门板上，一系列的动作利落又干净，绝非拖泥带水。
“滚开！”云嬅急了，伸出双手想将他推开，却被他无赖的圈住，死死地搂住。
一心只想挣脱的女孩看不到青璇眼中浓浓的相思，深深的爱意，更听不到他低声哀哀的轻唤与乞求，只想快快逃离爱的纠缠。
“我叫你滚开！”气急败坏的女孩从男人的怀抱中挣扎出一只胳膊来，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房间里安静了下来，静的甚至连两人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或者，是两个人暂时都停止了呼吸。
四目相对，男人微眯的眼中是隐藏不住的悲伤与锲而不舍的执着。
云嬅眼中的寒光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久久隐忍在心底，此刻骤然浮出的哀愁，和再也掩饰不住的憔悴。
青璇的心此刻不比云嬅好受，透过女孩的眼睛，他能看到她心里的无助与逃避，他能感受到她的难过与伤心。
他以前从没有想过，伤害一个人，竟是如此的轻而易举，他以前从没有想过，爱上一个人，竟是如此的肝肠寸断。
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视他为无物，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泼过他一脸酒水，还没有哪个女人敢扇他耳光……
一开始便是为了争上一口气，细细寻着她的弱点，慢慢磨着她的脾气，及到到后来竟然是自己步步深陷。
风月逢迎中看旁人的轻颦浅笑也会浮现出她清冷却含着笑意的一瞥，春浓酒困间搂着娇媚小妖也会梦见她那佛前竹下女弟子般恭谨的神情。
明白她的孤独，了解她的寂寞，带走她唯一的妹妹趁虚而入，以为这个世界上自己便是她唯一的守候，有恃无恐地来去自由，肆无忌惮地寻欢作乐，以为她不过也是个渴望欢情的女人罢了，却不料她却是将这一切，将自己看了个透透彻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