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片无边无垠的黑暗吞没了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睁开眼,意识混乱,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又为了何事病倒在床榻,想了好久,才记起自己被逼而自刎,于是蛾眉再次深锁。
十六年春华,有多少次我在鬼门关处苦苦挣扎,皆不曾弃了生机,每一次,寒煞发足,对于我而言便是一次攸关性命的劫数,每一次醒来,看到亲人关怀备至的目光,我都会告诫自己要好好的活着!
自小我就性格开朗,明知自己活不长,依旧满含灿烂微笑,活得顽强!
可这一次,南宫璨加诸在我身上的耻辱,却逼得我硬生生弃了活路。
我动了动,疼啊!
不光心疼,脖颈间钻心般的疼痛更是漫天卷来,疼得我生出层层冷汗。
那一簪刺得那么深,居然没死成?
唉,老天爷是不是太眷顾我了?
一声叹息溢出唇,此时此刻,竟不知道如此活着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夫人,您醒了!”
床帷在这个时候被人收起,映进我视野的是易了容的流容,她满脸惊喜凑过来看。
我微微一呆,有点分不清状况,难不成我已经出宫了?在昏迷的时候,无韫已寻得契机将我救了出去?
还没来得及窃喜,芷妃的脸孔也出现在了床头,极无情的打破我心头可悲的希翼!
她见我眨着眼,欣喜的俯上来摸着我的额头,叫:“烧退了!阿弥佗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必有后福……”
她欢喜的直念着,我却开心不起来,一股深深的失望在心底一圈圈漾开——没死成又有什么可高兴的?
我缓缓的、倦倦的转着眼珠子四顾,直觉这里并不是正和宫,满眼尽是陌生……
“这是在哪里?”
开出口来是那么的虚弱,声如蚊呐。
“这里是紫澜阁……嗯,要不要坐一会儿,醒醒神……”
沐芷儿在背后垫了一高枕,让我坐起来,目光柔柔而关切的看着我:“怎么样,好些没?是不是很疼?”
“是很疼!可……身体上的疼总不及心头的痛!”
舔了舔又干又裂的唇,我幽幽郁郁,惨淡一叹。
沐芷儿敛起笑容,沉默一下,转身让流容送上玉梳,坐到我身边,动作柔软的替我梳理满头凌乱的发,眼圈渐渐红起来:“你这傻妮子,怎那么想不开……”
她的手微颤,目光直瞄我脖子上的伤,又往外瞟了一眼,才忍着怨,轻轻点我的额头,低责我说:“你怎下得了手,怎下得了手?就算不为自己活着,也该为他把命护着,这世上哪有什么比命还重要的?”
我怔忡着:为他把命好好留着?
我都不知道,那一刻,若不能保全了自己,日后,我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他?
当初,我与无韫在怀着重重心结的情况下相许相爱,然后在彼此爱恋正浓的时候离散。
一别六月有余矣,六月之前与六月之后,沧海桑田,物是而人非,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能待我如初?
毕竟我曾和另一个男人同床共枕了这么久,而他是有洁癖的人,能容得了我的不干不净吗?
我不知道啊,心里根本没法确定他的心思!
虽然他不曾放弃寻我,可私心里,我却生着彷徨,真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而嫌了我?
若能保着干净的身子见他,也许我能有点自恃,否则的话,我都不知道将来还如何自处?
“夫人,娘娘说的对,保了命才是最最重要的……你若这么没了,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公子一定会恨死你如此轻生的!以后再不许做了这糊涂事,知不知道……”
流容一把拉住我的手,目光盈盈,带着深深的心怜,有力的摇着,叮嘱我再不能做了傻事!
“无韫……”
我咬着惨淡的下唇,有泪酸酸欲涌,终于哑着声线哭出来:“容儿,我都被人欺到这个田地了,日后,还有脸见他么?”
眼泪滴答滴答的直落下,心头一片委屈与悲愤。
流容忙替我拭去,一边安抚我:“怎个没脸?夫人多想了,公子待您可一心一意着!瞧,您看,这是什么……”
“嗯?什么?”
泪眼朦胧里,我瞧见有什么在晶光闪闪,那么熟悉?
忙抹干泪水,定睛而看,眼前,是一枚闪着奇怪光华的玉坠,月牙状,雕着玉兰花,玉蕊透着几丝惊艳的粉霞,精雕细琢,煞是漂亮!
这是无韫给我的定情信物!
瞧见这个玉坠,泪,禁不住再次滚落!
“别哭别哭……夫人,公子想法儿将玉送进来可不是惹你哭的……嗯,他让我转告夫人一句话呢!”
流容将玉坠给我戴上粉脖,轻轻的在耳边说。
“什么话?”
我哽着咽,带着浓浓的鼻音,玉手颤抖的抚着玉,透着无比的珍惜——这个玉坠,之前被烽哥哥强要去还给无韫:他要我与无韫断情绝义啊!
那时我出无奈,只能交出玉坠,心却疼的不得了!
所幸,辗转半年,它又回到了我手上!
流容不住的替我拭泪,盯着我道:“公子让我对夫人说:白首约,不离弃,来日方长会有期,休弃休弃!”
温温软软一句话,柔情深种!
我呆了一下,泪如涌泉!
无韫待我依旧如故,我又怎舍得弃他而去,舍不得的呀!
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