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的摇晃还是在继续,捕神的眼中露出了惊慌的神色,他扳着椅子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平衡,然后急促的问道:“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那盆丝毫没有波澜的水盆,脸色变得格外的阴沉。浑身似乎像是被禁锢住了一般,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似的,一动也动不了。而那沉重的敲击声越发的响亮了,震动着脑海中的神经,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艰难了起来。
黑暗开始扩散,就像是什么猛兽一般,缓缓的吞噬着这个诡异的空间。我努力的想要移动一下手指,但是发下根本就徒劳,现在能做的只有说话和呼吸。我那握住剑柄的手开始麻木的颤抖了起来,手心中渗出了细细的汗水,指节也开始疼了起来。我咬紧牙关奋力一挥,手中的剑应声倒地,金属的剑柄撞击到了那盆宁静的水。
叮。
只听一声清脆悠远的声音在这诡异的空间之中瞬间扩散开来,原本微弱的声音此刻却变得格外的响亮,甚至有些沉闷,一下子盖过了那不知名的撞击声。然后下一瞬间,那盆水泛起了一丝波澜,原本平静的水面开始漾起了一圈圈的波纹。而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周身一凉,头脑瞬间变得格外的清醒。那股寒意也随之而来的充斥紧了我的感官当中,而那好像要吞掉一切的黑暗,也一下子退散了下去,视野渐渐清晰,客栈的房间再度出现在眼前。什么都没有变,熄灭的蜡烛,熟睡中的百里申,还有那惨淡的月光。
我虚弱的跌坐在椅子上,喘着气。而捕神也哆哆嗦嗦的坐了下来,似乎被刚才发生的事情吓到了一般。我盯着那盆已经洒到外面的水,然后嘶哑的说道:“看来这小镇上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啊。”
“难道公子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么?”捕神疑惑的问道:“不然怎么会放一盆水在这里?”
我有些无力的摇摇头,轻声说道:“没有,当时我并不知道会遇到这种事,只是想确认一下罢了。看来这盆水真的派上用处了。”然后站起身,走到那盆水前,用手轻轻轻的拂动了一下那仍旧在泛着一圈圈波纹的水面,然后脸色阴沉的站起身,说道:“我知道是什么了。”之后从怀中掏出那面战国时期的古镜,放在水面上。
捕神凑了过来,看到我如此举动,不由得坠入云里雾里。他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然后,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那面镜子居然在水面上缓缓的旋转了起来,而且还散发出了滚滚青烟。隐隐的,传来了什么人哀怨的哭声,在寂静的夜空中突兀的响起,细线一般的穿透着浓密的黑暗,飘进这间狭小的房间中。然后毫无征兆的,那面镜子戛然而止。
我拿起那面镜子,然后翻了过来。暗淡的光线照映在凹凸不平的镜面上,散发着微微的寒意,上面的人影变得有些昏暗不清。我将它交给捕神,低声说道:“你看到了什么?”捕神接过镜子,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然后摇摇头说道:“很普通的镜子啊,没有什么特别的。”我笑了一下,说道:“再仔细看看。”捕神茫然的低下头,反复着看着那面破烂的镜子,然后脸色一变。
我从他手中拿过镜子,用手指指着上面说道:“看到了吧?”捕神脸色铁青的点了点头。在那黄铜颜色的镜面之上,浅浅的浮现出两条血红色的裂痕。
“虽然这面镜子已经被我毁的差不多了,但是毕竟是年代久远的奇门异士所流传下来的,里面应该藏有很多秘密。”我说着,然后点燃了那支蜡烛。光一下子笼罩住了整个房间,虽然微弱,但是经过刚才那长久的昏暗,眼睛也有些许的不适应。我看着那跳动的烛火,轻轻的说道:“蟠螭是上古时的神兽,是用来镇邪的。当它遇到怨气的时候,便会吐出鲜血来。这两道血痕恐怕便是着雕刻之中的蟠螭要告诉我们这间房子之中有怨气吧。”
捕神点了点头,然后有些不安的打量着四周。我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找恐怕什么都不会发现的,还是等明天再找那店家问个清楚吧。”然后坐回到椅子上。突兀的问道:“捕神,你相信梦么?”
“梦?”捕神被我问的一愣,坐了下来,疑惑的看着我,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我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然后缓缓的说道:“是啊,梦。古时周公曾以梦为解,说梦可以预兆现实之中所发生的事情,但是,梦境和现实究竟哪个才是真的呢?”我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喝尽了杯中的酒。捕神有些不解的看着我,问道:“公子何出此言呢?”
“没什么。”我放下酒杯,平静的说道:“只是突然想到了罢了,而且,这次的事情恐怕要和梦有关,说不定还会很棘手的。”
那虚弱的火烛猛的摇曳了一下,然后再度恢复宁静。沉闷的气氛开始在着并不宽敞的房间之中蔓延开来,伴随着百里申微弱的鼾声,显得有些压抑。外面传来狗叫的声音,远远的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之中。不知从何而来的倦意一下子涌进我的脑海之中,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呵欠,对捕神说道:“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之后便熄灭了火烛,坐在椅子上裹紧了衣服,沉沉的睡了去,而那似有若无的梦境,也慢慢的展开了。
在那一片朦胧的梦境之中,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废弃的村落之中,周围的房子都是破烂不堪,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天空一片令人不安的灰色,格外的阴沉,闷热的压了下来,就像是暴雨的前兆。而我,就在这诡异的场景之中漫无目的的奔跑着,两旁的景物在飞快的后退着,我努力的想让自己停下来,但是腿似乎不受控制一般,仍旧毫无知觉的向前跑着。
天边传来滚滚的雷声,乌黑的阴云开始向下倾泻着大颗大颗的雨滴,暴雨刹那间笼罩住了这个荒凉的场景之中。而我也终于停了下来,仔细的打量着周围的景物。衰败的房屋,杂乱的荒草,还有被雨水淋湿的龟裂的地面。而眼前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山涧,下面被光也无法穿透的黑暗所笼罩着,散发着阵阵寒意。而山涧之上是一座用木板与绳索拼凑的吊桥,看上去摇摇欲坠的。而山涧的另一侧,则可以隐约看到一座小镇的轮廓,隐没在地平线的那团黑暗之中。冲天的怨气从那个小镇之中汹涌而来,就像是成百上千的亡魂在声嘶力竭的哀嚎着。
我迟疑着走上那座吊桥,小心翼翼的向前移动着。每走一步,那桥身就会猛的晃动一下,脚下那无底的深渊之中冷风向上猛烈的刮着,我的腿已经麻木了。我紧紧的攥着那桥两旁的绳子,粗糙的绳结在雨水的冲刷之下变得异常松软,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散开一样。雷鸣声不断的在我耳边炸开,一阵阵的心惊胆战。我的身上已经完全被雨水淋湿了,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向皮肤之中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渐渐的,我走到了那吊桥的中间,一阵强风吹来,吊桥猛的摇晃了起来。我只觉一阵眩晕,不由得下意识的伸手向前一抓,握住了那条绳子。然后便听得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杂音,的声音,伴随着木板噼啪崩裂的声音,我的脚下一空,整个身子猛的向下沉了下去。那残破不堪的吊桥终于如同飞屑一般土崩瓦解。就在我要坠入谷底的一瞬间,我急忙抓住那根仍旧连接在悬崖另一侧的绳子,整个身体向前冲了过去。
尖锐的风声呼啸在耳边,整个人像是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猛烈的扯着一般,然后眼前的岩石峭壁越来越近,就在我要撞到那尖锐的山崖上的一刹那,我蒙的睁开了眼睛。恐怖的梦境也渐渐的散去了,眼前仍旧是昏暗的客栈。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着,似乎仍旧没有从适才的噩梦之中走出来。我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心有余悸的向身边的桌几上摸索着,用颤抖的手抓起酒杯,向嘴里面倒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气味冲进嘴巴里,这才觉得有些清醒的感觉。
那个梦境太真实了,仿佛就像是自己亲身经历了一般。我站起身,推开房间的门向外走去,但是只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一颗心像是沉入了谷底。
鞋上和衣服的下摆上布满了迸溅的泥土和水渍,就像是在泥泞的雨中狂奔过一般,微微的散发着刺鼻的味道。我看着那一大片污迹,眉头渐渐的紧锁了起来。适才的梦境中,我也在雨中狂奔,难道那梦境确实发生过一般?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突然有些恍惚。
四下里一片黑暗,致密得有些透不过起来,而在这黑暗当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的盯着我,让我的脊背不由得一阵阵的发凉。我揉了揉有些混沌的额头,向前走了几步。而就在这时,在那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似乎有一个身影猛的在我眼前闪了过去。我一惊,立刻警觉了起来,然后从怀中捻出一张符纸,小心翼翼的向前面走去。
客栈二楼的回廊有些长,昏暗的走廊尽头是一团朦胧的月光,混杂着逐渐扩散的雾气,氤氲的漂浮在这阴仄的空间之中。我向着那一片亮光靠近着,眼前的事物也渐渐的清晰了起来。两侧是紧闭的房门,和有些扭曲的水渍。脚下的楼板显得有些破旧,踩上去便发出令人烦躁的吱吱声。
我离那团朦胧的事物越来越近了,就在我伸手要碰触到那流动着的光的时候——
“这位客官,你在这里做什么啊?”掌柜的声音响起在空旷的走廊之中,我浑身一震,然后眼前的那光团居然离奇的消失了,前面是一堵空空入夜的墙壁,我的手夸张的向前伸着,骨节凌厉的扭曲着,似乎要狠狠的前进那面灰白的墙壁。
我的动作有些尴尬的停在那里,然后不自然的转过身,看着一脸疑惑的掌柜,讪讪的说道:“没什么。好像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打扰了掌柜的睡觉了。”掌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哎,这也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只要住进这间客栈里面的客人,到了晚上都有奇怪的举动。就连我那伙计,也经常干着活呢就睡着了。”
我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干着活就睡着?请问贵店的伙计是不是今天骑着一匹马往王城的方向赶去了?”
掌柜的急忙点头说道:“对啊对啊,客官怎么知道?”
我笑了笑,说:“来的路上遇到他了,他竟然骑着马睡着了。而且很不巧的是那马惊了,在山道上发起狂来,要不是我将他弄了下来,恐怕您家的伙计此刻已经葬身那万丈深渊了。”然后顿了一顿,问道:“他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着打瞌睡的习惯的?”
掌柜的思索了一下,慢慢的说道:“也没多久......也就是前几天.......”然后一拍大腿,说道:“对了,就是郑王府闹鬼的第二天。”
我心中暗自思忖了一下,然后问道:“那贵店的客人有怪异的举动,恐怕也就是从那之后开始的吧?”
掌柜的急忙说道:“是啊,公子怎么知道啊?”
我笑了笑,然后将手中的黄符交给掌柜的,指着那面墙说道:“劳烦掌柜的明日白天将这张符纸贴在这面墙上,虽不是长久之计,不过在下一定会帮掌柜的解决这件让人心烦的事情的。”那掌柜的一听急忙对我拱手作揖,说道:“那真是感激不尽了。”我摆了摆手,说道:“不过这件事和郑王府闹鬼必定有些瓜葛,待明天你那贪睡的伙计回来之后我再详细的问问他吧。”
“难道他会知道些什么?”掌柜疑虑的问道。
我笑了笑,说:“到时候便知道了。”然后转身向房间走去。那已经变了形的地面发出不安的嘎吱的声响,就像是回荡在地府之中痛苦的哭嚎。
已经过了丑时了,窗外的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整个客栈仿佛笼罩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我轻轻的关上房门,坐在椅子上发呆。捕神用手支撑着脑袋靠在桌子上睡着了,百里申在床上打着滚,而我缺毫无倦意。似乎刚才那诡异的梦境之中所发生的一切都曾经真真切切的经历过一般。鞋子上的泥土,荒芜的村落,陡峭的悬崖,还有崩散的吊桥。都在这几近静止的夜色之中变得异常突兀,糅杂在一起,斑驳的渐渐剥落。我点燃了蜡烛,在这幢幢的烛影之中双眉紧锁,适才发生的事情一遍遍的在心中过滤着,然后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被我忽略的细节,不禁焦躁的抬起了头。房间里面被那晦暗的阴影分割的有些拥挤。我站起身缓缓的走着,然后停下了脚步。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脑海中的一个想法如同闪电一般飞速闪过。我嘴角僵硬的向上挑起,漾起一个奇怪的微笑。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瞬间划破了着沉闷的寂静。就连那明亮不定的烛火,也不由得猛的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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