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他沉重的体魄压了个严实,柔软的娇躯与他的高大完全契合,却呼吸困难,捶了他一下:“要睡下去睡!”
他睁着困乏的双眼皮,体魄纹丝不动,“本王现在才发现这样躺着挺不错,软软的。”话落,头颅一低,将之搁在她的颈间,与她耳鬓厮磨。
片刻,竟然含着她的耳珠子睡着了,平稳的气息喷泻在她的颈项。
她哭笑不得,捶打他的手改为抱住他宽阔的背,突然很不想打扰他的好眠。他和她一样,已有两个夜晚没有阖眼。
而她,第一次这样抱他,虽然被他压在下面,却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因为,他总是让她记起他怀抱的温度,让她记住了他为她断臂的瞬间。
她磨了磨耳鬓,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与他布满青渣的俊脸相贴。抱着他宽背的手,则更紧了些。
从那蛇窟逃出来后,连胤轩并没有立即下山回卞州,而是让连鹰带着一小队骑兵暗暗守在寨子外听命行事,他则入寨等待独孤北冀苏醒。
独孤北冀确实还活着,那颗蛇灵珠为他保住了最后一口气,捡回他一条命。而后出蛇山,他的躯体被放在了烟暖床上静养,以恢复身体机能。
原来这两年的时间,他未进过一粒五谷杂粮,未喝过一滴水,从他牙齿缝里的残渣可以推测出这两年他是用蛇肉和蛇血充饥,才保住性命。而他体内的毒,不是蛇毒,却是一种另外的剧毒,量很大,似是有人要一次性致他于死地。
当然,这个致他于死地的人,连胤轩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冯丰,冯丰弑兄夺门主之位的事实,清清楚楚摆在眼前。只是有一点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何独孤北冀的手掌里紧紧拽着一颗绿雪含芳簪簪头上的碧玉宝珠,而且死都不肯松手?
那力道,他使劲全力也掰不开,所以只有等这个男子苏醒。
其实他与这独孤北冀,曾在望风亭对饮小酌过一番,二人谈得颇为投机,尤有相见恨晚之意。而后又遭遇绛霜错杀如氏一事,他对这独孤北冀心生愧疚,想对其拉拢做弥补。
不曾想北冀门突生变故,一个冯丰在两人之间搅得天翻地覆,让他误会了独孤北冀两年,差点一把大火灭了整个北冀门。所以他希望这个人人称颂的北冀门主醒来后依旧还是那个独孤北冀。
此刻,他站在那个冒着白雾的石床旁,看着一个年轻女子将碗里的流质食物一勺一勺喂进独孤北冀的嘴,面容沉思。
这烟暖床,自然是由罕见的烟暖石打造,伤重者在那上面躺上个一日一夜,伤势便能好去大半,十分奇妙。他将这独孤北冀放在这上面三日三夜了,却也只是能进一些流质食物,并无转醒迹象。
他不知道这个男子还得多长时间转醒,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苏醒,他只是在观察淮州城内动静的同时,等在了凤雷山上。
前些时日,他已算是与连胤韬正式翻了脸,而以连胤韬对他除之而后快的决心,应该是会马上带领百万大军反扑的,他等着。
而他也在等苍月那边的动静,若真与苍月打起来了,那他与苍月从此就成了敌对关系,苍月自然不会动他,但苍月会在他的国土上制造杀戮,怎么说也是外敌。只是那个西门已去苍月有一段时日了,却一点音训也无。
还有夏侯玄那边的人,杀了萧邯俞占领了半个淮州城,现在与他自然是敌不是友。
这样的情况,汲汲可危,他没想到夏侯玄的人会这么快浮出水面。
“他手上握着的是谁簪子上面的珠子?”他收回心思,问那个细心照顾独孤北冀的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瞧了瞧那掌中握着的碧玉宝珠,看得不是很真切:“这是一粒名贵的珠子,一般有钱人家的簪子都会镶嵌这样的珍珠珊瑚,以前门主夫人也做过这样的簪子……”
“门主夫人?”他眉一拧。
“是啊,不过门主夫人以前做的是珠花簪,已在她过世那年随之入了土……”
“什么时候的事?”他没想到独孤北冀娶过亲。
“已经有四年了。”
原来是思念爱妻才将珠子拽在了手里,但是簪子去哪了?
他没有再问下去,而是道:“景王妃去哪了?”这女人,半日不见踪影。
“刚才看到景王妃提个小篓去寨子外了。”
这女人!
他牙关紧咬,二话不说就往外走。他自然知道她做什么去了,但他吩咐过不让她出寨子,她却偏不听话。
走到寨子外,很容易就看到她蹲在那里掐草药,小背篓里有形形色色的药草,也有上次给他捣碎敷上的接骨草,她纤细的身影蹲在草丛中,很美。
他没有责怪她,而是兀自提起放在她脚边的篓子,往回走:“够了,回去吧。”
映雪正在擦额头上的汗珠,听到他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这男人走路都不出声音的么,吓死人了。
“还不够,我得一样挖一点,每样都要试到。”独孤北冀体内中的什么毒还没查出来呢,她得一样一样的试。
“本王说够了就够了。”他蛮横霸道得可以,大步一迈,提了她的背篓就走。
“你听不懂人话么?”她瞪着他的背影,想打他。
他听到这句终于回头了,眸中闪过戏谑的光芒:“本王要换草药了,快跟上。”并意思意思的
动了动他的左臂,表示左臂不舒服。
她又瞪了他一下,往前走。
等回到两人在北冀堂歇息的房间,他一把将那药篓扔到地上,关了房门便将她抱坐在腿上,“这里有大夫,不需要为独孤北冀亲力亲为。”
她使劲推了推他的胸膛,从他的腿上跳下来,退开一步:“臣妾这就为王爷换草药。”
“好。”他不笑不怒,乖乖将左臂伸出来。
她则开始用杵捣草药,垂着眸子,安安静静的,却见得白嫩小巧鼻头躺有几滴香汗。
半刻,她解开他的接骨板,细细换掉那已经失去药效的碎沫,敷上新的带着清香的接骨草,再用接骨板固定上,重新缠绷带。
“还痛吗?”她轻轻出声,手上的动作很温柔。
“还好。”他安静看着她,并忍不住抬起右手为她擦去鼻尖上几滴汗珠。
她被他的动作弄得惊了下,红唇紧咬:“王爷这几日不能让左手受力,这样恢复会比较快。”
“如若有战事,顾不得这么多,本王习惯了。”他道,答得很认真,还是用那双墨黑的眸子灼灼盯着她。
她自是有些赧颜,但脸蛋上却很冷静:“王爷胸口上的箭伤恢复的并不好,所以留下了疤。”
“呵。”他轻笑,又将她过来坐上他的双腿,“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你以为本王会在意一条疤吗?”
她不习惯与他这样的亲密,又挣脱开坐到了旁边的圆凳上,问道:“王爷这箭伤是如何起的?”
他唇角勾着,笑得神采奕奕:“你关心本王?”
“好奇罢了。”她微微颔着的螓首反倒抬起来了,望着他。
“如若你真的想知道,本王告诉你也无妨。”他不再捉弄她,沉声道:“这是六年前,本王从狼锥山的大火中逃出来时宇文祁都送来的贺礼,这一箭只差一点点就插入了本王的心脏,然后本王带着最后一口气逃到了墨水镇,在那里遇到了绛霜。”
“是绛霜救了你?”映雪看着男人眸子里的沉思,想也不想问出了这句。
“对。”他的目光柔和下来,视线由她的脸上移到另一处,道:“那年的绛霜还只是个十岁的小乞儿,当时她正在街上乞讨,见到一大群人追杀本王,她不躲闪却是不顾一切冲了上来,带着本王躲进隐蔽之地……那么小的她并不懂得如何取箭头,是本王自己带伤取出来的,后来一直躲闪,胸口便留下了这道疤,但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映雪静静听着,没出声。
他又道:“将她收入王府的三年后,我们在一次回卞州的路上遭人追杀,行至凤雷山山脚,突然有一疯妇张牙舞爪朝本王扑过来,绛霜当时以为是敌人,转身反手一剑……才知,失手错失了独孤北冀的母亲如氏。后来从独孤北冀嘴里才得知,他曾有一个妹妹,在八岁那年随如氏下山赶集被人拐走了,从此如氏郁郁寡欢思女成疾,经常趁他们不在疯疯癫癫下山要寻女儿……那一日,我们被追杀至凤雷山山脚,恰好遇上了守在那里的如氏,如氏一见本王便认为是当年拐她女儿的凶手……”
“呵呵,王爷长得可是像人贩子?”映雪轻笑。
“如氏认的,是本王身上的那身衣裳,刚好那日本王穿了一身珊瑚色的袍子。”
“恩。”映雪轻轻应了声,不再出声。
连胤轩看她一眼,瞧不出她的心思,却是道:“本王对绛霜的感情,就跟你对楚幕连的感情是一样的,只不过,他舍得将你拱手送给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