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多久,他们曾听到一阵洪亮的铁蹄子声踏破荒原的寂静,一阵更比一阵强,似是有两队兵马在追赶。映雪好奇的拉开帘子瞧了瞧,却只瞧得见孤零零的月亮和一面光秃秃的高坡,那阵声音便是从那土坡后传来的(荒原地势高低不平),然后渐渐远去。
“连鹰,胤轩为什么要送我们回卞州?他到底在忙什么?”绛霜坐在马车里憋了半天,终于问出这句话来。
“王爷吩咐不能告诉任何人。”帘子外连鹰冷冰冰的声音。
“我也不能告诉吗?”
“不能。”
连绛霜的脸立即沉了,却忍住没有发火,再问道:“刚才那两队兵马是什么人?是不是跟胤轩有关?”
“恕连鹰不能告知。”
“停车!”连绛霜尖叫出声。
“小姐,停车做什么?”坐在小姐身边打瞌睡的千蓉被这声叫吓得瞌睡虫跑光光,困乏的揉着眼睛问道,“小姐是不是需要什么?”
车里的芷玉和沥安也被吵醒了,不悦瞪着这个嚣张的女人。
“我想下去走走,坐车坐乏了。”连绛霜改为轻笑,望着映雪,“姐姐陪我下去走走好不好?这马车颠簸得厉害让妹妹身子有些不适,想去外面透透气……”
“你可以让你的婢女陪你。”芷玉搂着自家小姐的臂膀,不悦瞪着这个女人。
“芷玉,你家小姐没教你为奴为婢的本分么?为什么每次主子说话,你都要插上几句!想来是今日那一巴掌没让你吃够教训是不是!”
映雪眉一蹙,呵道:“连绛霜,她是我的小婢,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连绛霜见她怒了,掩嘴笑道:“姐姐你急什么,妹妹不过是帮你管教管教下人,别让这个小婢将你我的姐妹情弄得生分了。你看妹妹刚才只是好意请姐姐一同下车走走,被这小婢这样一说,弄得好似妹妹要吃了姐姐,让姐姐对妹妹有了嫌隙。”
“连绛霜,我们以后最好井水不犯河水!”映雪眉心深锁,冷冷吐出这句后,便抱着芷玉和弟弟不再理她。她不想和这个连绛霜有过多的纠缠。
“呵呵,姐姐倒是要跟妹妹将界限划这么清楚呢。”连绛霜转转眼珠子,无所谓的笑了笑,对外头道:“连鹰,不是让你停下马车么?”
“等在前面一点再停吧,现在这段路有些乱,我们得走快些。”
“那好吧,等到了记得叫我。”连绛霜这次倒是很安静的躺回去,不再说话。
马车开始颠簸起来,摇摇晃晃的十分不稳,车里的五个人根本没法睡觉,不得不抓住东西稳住身子。
“连鹰,怎么回事?”这次出声的是映雪,她撑了好久,却仍是被摇得七晕八素胃中翻滚,想吐。
“景王妃,我们现在进入了凤雷山山脚,由于地上石块比较多,所以车轮子不稳,请景王妃和三小姐再忍忍,等过了这段路,就好走了。”
“恩。”映雪放下布帘子,重新钻回车里抱着芷玉和沥安,努力压住胃中的翻滚。然后眉一抬,见到连绛霜冷冷盯着她。
这是什么眼神!
连绛霜见映雪回视她,在摇摇晃晃中启唇道:“亚父曾为你算得你才是胤轩的真命天女,对吗?”那唇边,明显又噙着一抹讽刺。
“我不相信这命相之说。”映雪淡道,极度反感这个女人的表情。
“呵呵,不管你相不相信这命相之说,你是得不到这个男人的。”
又是这个问题!映雪头一偏,不想理她:“我没想过得到他。”
“但是你在勾引他,不要告诉我你没有!”
莫名其妙!映雪抬头冷冷看着这个咄咄逼人的女人:“是不是勾引,难道以你的聪明还看不出来么?不要将全部责任都推到我头上,守不住这个男人是你自己没本事!”
连绛霜一愣,明显被她的话说怒了,叫道:“苏映雪,你果然该死!”
她刚吼过,车身猛然剧烈一震,将车里的人儿连同她一股脑儿往地板上摔,几支利箭“嗖嗖”钉在车厢上,射穿木板,惹得车里叫声一片。
小沥安立即被吓哭了,芷玉抱着他瑟缩在角落,连绛霜则拉着千蓉在四处躲闪,没时间再逗嘴。
“怎么回事?”映雪掀开帘子,看到连鹰带着人与一群黑衣人纠缠,飞在半空打得难舍难分,一片刀光剑影,“北冀的人?”
她认得那身深色衣衫,不是墨黑的夜行衣,而是深灰的劲装,正是上次在端午赛龙舟那天要抓她的人。
黛眉一拧,立即望向车内的绛霜:“他们是来抓你的?”
绛霜这个时候已站稳了身子,撩开窗帘子看了看,一点儿也不紧张或者惊讶:“对,他们是来抓我的,那又怎样?”
正说着,有人拿着大刀杀上马车来,瞧了瞧车内的几个女子,一把拽起映雪的手,“连绛霜,终于抓到你了,这次看你往哪跑?!”
“混蛋,小姐根本就不是你们要找的人!”芷玉在一边急得大叫,连忙拽住映雪的手不肯放开,另一只手直指连绛霜,“这个才是连绛霜,你们看清楚了!快放开小姐!”
连绛霜坐在那里冷冷笑看着,不出声。
“你们这些没长眼珠子的混蛋,那个才是连绛霜,睁大你们的眼珠子看看!”
“滚开!”那两个北冀的人不耐烦的推了芷玉一把,瞧了连绛霜一眼,二话不说就一把拽住挣扎的映雪就往外拖,“你当我们没有见过连绛霜吗?这脸这声音,就是化成灰我们也认得!”
“不,我是苏映雪!”
“大哥,我们找着连绛霜了……”两个人已将映雪野蛮的拖下马车,不顾她的挣扎,让她在那些碎石上磕磕碰碰。
外面那北冀首领正与连鹰缠斗,听得如此一说,立即飞身过来,瞧了映雪一眼:“人到手,我们回去!”边用大刀逼退连鹰几步,就要带着众兄弟掳走映雪。
“哪里走!”连鹰的身影瞬息挡在前面:“放下景王妃!”
“让开!我们只要这个女人,其他人绝不伤害!”
“放下景王妃!”
“连鹰大哥。”双方正僵持着,千蓉陡然从马车里钻出来,小跑几步跑到连鹰身边,急声道:“连鹰大哥,小姐出事了。”
连鹰剑眉急皱,连忙看向马车车厢内,这才发现有人用杀架上了真正的连绛霜脖子上,那人正大声道:“如果不想伤害无辜的人,就让开,要不别怪我们北冀门不客气!”
他脸色大变,望回站在他面前的人,看到他用指吹了个响哨,山谷四处立即涌来一圈一圈举着火把拎着大刀的人,潮水般围满了整个矮山头。
他们似早就准备?
心头暗吃一惊,脸上却纹丝不动:“放下景王妃!”
“冥顽不灵!”马车里的那个人急了,刀锋一近,在连绛霜颈项上划出一条细痕,惹得她一声凄厉尖叫。然后山头上的那些人开始打破僵持,密密麻麻快速往下冲,渐渐将连鹰他们形成一个包围圈。
片刻,双方又交战成一片,刀剑碰撞声交织,嚎叫与血腥味弥漫,响彻整个凤雷山山脚。
“小姐!”这次连鹰是直接飞上马车救连绛霜,一剑解决了那个拿刀威胁连绛霜的人,将连绛霜紧紧护在身后。见小姐并无大碍,又跃过来救映雪。
可那边,对方采取人海战术,一拨一拨的人缠来,将十几个护送的侍卫缠得无法分身,人潮一涌,无辜的映雪已被破布袋般让北冀的人掳了去。
连鹰只来得及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大呵一声:“快去禀报王爷!”
此刻,这边的连胤轩正带着他的十二铁骑往狼锥山方向急奔,途中遭遇宇文祁都的十万大军围捕,渐渐将他们逼向狼锥山。
这狼锥山很高,而且乱石嶙峋,山涧密集狭隘,人一穿进去便很难走出来。当年连胤轩携母妃来卞州,刚入淮州便被宇文祁都引至这锥子山,堵了山口一把大火将他们围困。
那个时候,他们被困在了某一条似锥子形状的山谷里,越往里走山路越窄,直到完全没有路。而两边山壁陡峭高耸,无一株爬藤植物,根本无从下脚。他和冷炎用轻功试了很多次也爬不上去,才知这山涧常年潮湿,岩壁上长了不少苔藓,十分湿滑。
就这样,他,母妃,青楚,冷炎,温祺被困在熊熊大火里达半个时辰,而母妃那时已染肺症,经这一次浓烟熏呛,落下百年肺疾。冷炎为救他,让守在山谷外的宇文祁都乱箭射死,连青楚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所以,这宇文祁都该千刀万剐!
策马行了一段路,他勒住缰绳在狼锥山下停住,在银月下与那一里之外的黑压压一片的宇文大军遥遥相望。
墨色大氅扬起,他星眸犀利。然后铁掌一举,做出进军的手势。
只听得狼锥山两旁陡然响起一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齐刷刷的,很有规律,片刻,山两边的荒原起伏线上整整齐齐排列了两支拿盾拿长戢,穿铠甲戴面具的铁骑兵。清凉月色下,如一列列索命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