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眸光一闪,立即道:“管他呢,只要他看在昔日的兄弟情分上放我一马就好。啊,对了,西门大哥这次上山还带了另外一个人。”
“什么人?”映雪接话。
“那个疯婆子!”西门不悦大叫,剑眉皱起:“说实话,我太佩服银面那小子了,这么个疯疯癫癫的疯婆子救她做什么,简直是自找麻烦嘛,一路折腾我和多罗兄,差点没让我们累掉半条命……”
“原来是回春婆婆。”映雪微微吃惊,笑道:“习惯了就好,其实回春婆婆人并不坏。”
“那你准备怎么安置她,是将她带在身边,还是让西门大哥带回京?”西门看着她唇边绽放的那两个浅浅笑涡。
这个女子要是能每天这样开心的笑,该有多好。
映雪并不知他心思,道:“回春婆婆不适合京里的生活,还是让她随映雪回莲绱吧。”
“映雪。”西门陡然很认真的唤她的名字,狭长的眸子里风流不羁散去,换上很深很深的颜色:“我可以吻你……”
映雪一愣,被西门眸中的那股热度吓住了。
“吻你的额头一下吗?西门大哥明天就要被押回京了,不知以后的命运会是怎样,想跟小女鬼和小小女鬼告别。”西门笑起来,洁白牙齿微露,活脱脱一个风度翩翩公子。
“西门大哥,你真的要走了吗?”映雪抱着孩子,舍不得起来,好不容易见面一次,为何又这么快分别。
“其实西门大哥也不想走,但是没有办法。”边说着,边从映雪手中抱过小妩尘,在她脸蛋上亲了亲,道:“以后义父不能照顾小小女鬼啦,小小女鬼要听娘亲的话,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健健康康长大……”
“西门大哥。”映雪喊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呀,小女鬼吃醋了。”西门轻笑,抱着孩子走过来,俯身在映雪额头上亲了一口:“小妩尘,你娘亲吃醋了,哈哈,现在把小女鬼也亲一下,都亲到了,西门大哥可以放心的走了。”
“西门大哥!”映雪心头一扯,拉住西门的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西门大哥的口吻,像是诀别。
“瞒着你?”西门很认真的想了想,将怀里的孩子最后亲了下,塞回给映雪,“好象是有件事忘记告诉小女鬼了,银面那家伙说,他希望你好好活着,带着孩子隐居山林。当然,这也是西门大哥的期盼。”
“银面?”映雪明白是什么事了,难受起来:“如果可以,我希望西门大哥和银面都活着,不要合二为一。”
“也许将我们分开,各自为一个身体也说不定。”西门宽慰她,笑道:“一切要往好的方面想,这样才有希望。好了,西门大哥现在去休息,明日才有精神起程。”
“银面晚上会出来吗?”
“不会,晚上的西门大哥被关起来了,所以,我们现在是最后一面。”说着,转身往门外大步走,不回头:“不要说什么舍不得的鬼话,西门大哥相信,我们不久后会见面的。”
“西门大哥。”映雪连忙追出去。
西门却是身高腿长走得极快,转个弯便进了房间,然后重重将房门关上,再也没有出来。
映雪站在房门外没有去敲,也没有喊他,只是静静看着那紧闭的门扉,忧上心头。连胤轩刚走,西门大哥也要走了,到底怎么了?
她深信连胤轩不会杀西门大哥,也不会杀银面的,可是为什么要掳他们上京?
她在门外站了一会,默默往自己的房间走。他们这样做一定有他们的理由,可是为什么要瞒着她?
夜深,她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眼前就是那张脸,然后心窝开始戳着疼,疼得她无法呼吸。索性掀被起床,喝了一口凉茶,静静坐在灯下。
去看看西门大哥吧。她想,也果然站起身朝门外走,想透透气,却没料到刚一起身,头便开始发晕,双腿发软,不等看个明白整个身子便直愣愣朝下栽,人昏睡了过去。
闭上眼前,只知鼻尖好香好香,有双臂膀搂住了她,并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呵,是为对她下了迷香说对不起吗?
翌日当她睁开眼,在辘轳而行的马车里看到楚幕连那张憔悴的脸,她才知道西门大哥是为了让她安心的走。
西门大哥是怎么走的,她是怎么离开尼姑庵的,她一概不知道,只知那一觉好沉好沉,似乎把这些天的觉全补回来了。
她没来得及跟楚幕连说一句话,而是急急掀开帘子去看外面:“我们到了哪里?”只见外面是一个荒芜的小村子,没有安山,没有赫连军营,只有一片陌生的黄土,而天空的太阳,已经西沉了,也就是说她可能睡了一天一夜,甚至更久。
“我们正往北行,再过几日,我们就能到达北海了,映雪。”楚幕连的声音,熟悉又陌生,静静在她耳边响起。
“恩。”映雪放下帘子,将身子软软靠在车板上,笑了。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楚幕连想尽办法将她送到景亲王府,送到那个男人的手上,一年后的今日,同样是这样的马车,楚幕连却呆在她身边,告诉她,他们要回家了。
千疮百孔的心啦,为何她连笑都如此无力?
“映雪,不要灰心,莲绱有救了,而你,也有救了。”
“恩。”她依旧很轻很轻的回应,微微偏着头,没有一丝激动。她提不起任何希望了,也没有一盏灯,能照亮她心中的路。
越往北走越荒凉,一眼望去,到处是茫茫黄土荒原,人烟廖廖的村子,似乎果真是在往边界靠。而楚幕连告诉她,翻过这片荒漠,再翻过几重山,就能看见北海。
她一路没有吭声,总是躺着或靠着,敛眉垂目。她看不到这些,感觉不到回家的喜悦。对她来说,莲绱是个陌生的地方,而她一直以为,她活不过这个春天。
“来,我们先在这里歇一晚。”楚幕连跳下马车,伸出手来扶她。
她扬起头,水眸不适应的眯了一下,然后才轻轻将手交给楚幕连,抱着孩子跳下马车。
他们的马车停在一个很荒破的村子里,楚幕连正拖着那条断腿一跛一跛走在前面,然后在一外墙破烂,院门老旧的农户前站定,敲门。
不大一会,便有个农妇出来应门,脸上带着笑,十分热情的走过来要帮映雪抱孩子。映雪躲闪了一下,没有给她。
农妇收回手,笑笑,没有丝毫见怪的带着他们进屋,而后为他们备茶。
“没事的,映雪,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没有恶意的。”楚幕连在旁边为她轻声解释,并道:“我跟她说我们是举家搬迁的北海人,所以她以为我们是夫妇。”
映雪望着他消瘦的脸,道:“楚幕连,难为你了。”
楚幕连眸光微闪,没有应她,却是道:“一路颠簸累了吧,去房里歇一觉,然后起来喝碗汤补补身子。她刚杀了头羊,正炖着呢……”
映雪心头一涩,张嘴道:“楚幕连,你应该为自己想想。”
楚幕连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云淡风轻道:“我本莲绱的执事,寻回绱女和白玉珠是我的使命,所以等任务完成,我会好好养伤继续护卫我们的莲绱。映雪,那里是一片净土,适合你和孩子的。”
“恩。”映雪不再说什么,轻轻房里走,而后等给孩子喂完奶,便将疲累的身子软软倚在床柱子上,眼神没有焦距的望着前方。
那个男人走了,西门走了,曲终人散了。
“姑娘,歇了吗?汤炖好了,快趁热喝了吧。”门外传来老妇的声音,带着最平实的关切。
映雪睫毛微颤,站起身去开门。
“姑娘应该还未坐完月子吧。”老妇笑着走进来,望望床上的小娃娃,道:“这段时间应该多补补身子,不然身子受不住,娃娃也没有奶水吃……”
映雪对她友好轻笑了一下,颔首道:“多谢大娘。”
农家盛汤用的餐具是大碗,没有用盅,故能清清楚楚看到汤里躺了不少肉,她握着筷子,对那几块肉蹙眉。
“先吃肉再喝汤,这样更补些。”老妇在旁边热情的喋喋不休,并将碗往映雪面前端了端:“这是大娘刚宰的养,炖了几个时辰,新鲜着呢。姑娘你快趁热吃,吃完好好睡一觉,明天好赶路,啊,大娘这就出去了,你慢慢吃。”
说完,果然往外走,并带上了门。
映雪用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再细细嚼着。味道是挺鲜嫩的,带着补药的清香,看样子应该是楚幕连特意嘱咐大娘炖的。
她看看床上的孩子,笑了笑,而后静静吃着,将汤喝完。她不好好活着,小妩尘又怎么能健康长大呢。
喝完,她将空碗收拾了下,打算亲自给送回厨房去,却不想刚走出房门,便听到了一阵疯狂的叫喊声,以及大碗被摔在地上的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