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姑庵。”她轻喃,再望了那不远处的山峦一眼,转身踏上了马车。
月朗星稀,夜风微拂,海州理事府。
此时夜很深,府里没有挂灯笼,而是插着火把将四处照得通明。匆忙的人影在火光下疾步来疾步去,带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战事由于这场春雨带来的水灾而暂且停歇下来,不管是哪边,大家都缓了口气。叛臣右肩王于是整日呆在府里出谋划策,捣鼓着如何守住海州沧州两座城,以及怎样擒住前来送死的连胤轩。
这日听得连胤轩带赫连军向后退了一里地退到安山山脚下,他大喜,密密请了宇文祁都前来,道:“这下可好,本王总算能喘口气了,且等我军养精蓄锐粮草充足再杀他个片甲不留。”
宇文祁都眉一皱,不大赞同他的话:“我看不大好,右肩王。目前你我虽然合作了,而我也故意开了南边的关口放云雷军进关,但始终还是摆脱不开赫连军的牵制,难以跨出南疆一步,呵呵……”
他冷冷一笑,有些鄙夷:“你北海的夏侯旧部落是赶过来援助了,却老弱病残皆有,难登大雅之堂,加上苍月国有意助连胤轩一臂之力,守住了西关(淮州),只怕到时候我们一被赶到那里,就被苍月杀得一个不留难以飞天。”
右肩王脸色很难看,阴沉着脸道:“只要宇文大人你在南疆拖住夏侯军的腿,我们就能往北退,务须往西去。”
“往北退去做什么?”宇文祁都高高挑眉,眸中十分不悦:“往北只是一片死海,到处茫茫荒漠与海水,根本无法住人,而今日我宇文与你夏侯合作,不就是为了挣脱被赶去那里的命运,夺回你夏侯的江山么?右肩王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右肩王被骂得面如菜色,终于起了怒气:“世上无绝对,本王如此,不正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还有北海是不是死海,宇文大人你不比本王更清楚?当年你送一对白玉珠给赫连晋(连胤轩之父皇),等他入土,又与那萧吟凤勾结,更是私自去皇陵取走剩下的另一颗。这是为什么?”
他冷笑,老眼中是了然:“送了人又取回,连送出去的女人也想要回来,不正是因为让你知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吗?宇文大人!”
宇文祁都心头一惊,冷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而这个秘密,就是北海有座神秘的海岛,岛上有你想要的金山银矿和数不尽的财富!”右肩王开始咄咄逼人起来,阴沉着眼,同样厌恶这个合作伙伴:“你万万没有想到十八年前被你拱手送出去的女人和一对白玉珠价值富可敌国,所以你追悔莫及,在连胤轩有夺回皇位趋势,大业既成时,你借口灭他,找崇祯皇帝讨要了五十万大军做了叛军,秘密寻找剩下的一颗白玉珠。宇文祁都,你敢说你与我夏侯军合作,最大的目的不是玄儿手上的那颗白玉镇海珠吗?”
“当然不是!”宇文祁都大声起来,剑眉飞扬:“不管是你夏侯军,还是我宇文,我们现在都是同一条草绳上的蚂蚱,生命汲汲可危。我特意从南疆带兵过来,就是助你打退赫连军,让大家都寻一条活路!”
“然后呢?”右肩王眉峰一挑,愈加不客气:“然后拿回玄儿手上的那颗白玉珠,带着你的几个忠心部下回到莲绱,在那里称王!那个时候你富可敌国高枕无忧,还会管我夏侯军的死活吗?所以姓宇文的,你别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
“夏侯景,你别把话说那么难听!”宇文祁都也怒了,一拍桌子,站起魁梧的身子来:“你也知道莲绱是个神秘小岛,在北海位置十分隐秘难寻,在这危难关头我又如何去得?还有,我现在去了吗?我的宇文军根本就没有往北踏进一步过!”
“呵呵,你当然踏不进去。”右肩王冷冷的笑,比起宇文祁都的吹胡子瞪眼,他反倒冷静了,奚落着:“现在北海边界是我夏侯的地盘,你要踏进去还要经过我这一关!不过宇文大人你放心,我夏侯景并没有你那般有福气进过莲绱岛,也没有被莲绱的绱女搭救过,所以永远不会得知进岛的路线,也不会觊觎你的财富,我要的,只是我夏侯的江山。”
宇文祁都老脸一暗,滔天怒火立即浇灭下来,沉闷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这些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赫连晋在位时,你我势同水火,你觉得面对敌人,我该不该探查对方的底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不是吗!”右肩王望着宇文黯淡的老脸,静静为他解答:“而且,我还知道当年你并没有将湄妃的那个妖怪女儿送人或是杀掉,而是自己偷偷带回了府,因为湄妃女儿的血,与那对白玉珠一样,是开启宝藏大门的钥匙,绱女血与白玉珠缺一不可。而这个湄妃,就是你年轻时在莲绱遇到的那个绱女,这个绱女救了你并对你有了情愫,所以才偷了莲绱的白玉珠来寻你。而你,却利用她的单纯与对你的死心塌地,将她送给了赫连晋。呵呵,你年轻时的名字叫宇文祁。”
右肩王每说一句,宇文祁都的老脸上就会滴下一滴冷汗,直到最后,他老脸变得苍白:“只怪我大意,当初小看了你这只没有折去翅膀的苍鹰。不过你既已知我目的,那你打算怎么做?”
“呵呵,你与湄妃的恩怨我不管,你想独吞莲绱也与我夏侯无关,我只要我夏侯的江山能重回我夏侯的手中。”右肩王长线放够了,开始认真讲条件:“你我现在齐心合力剿灭赫连胤轩于海州,只要他一死,他未坐稳的江山就会如一盘散沙崩塌,同时我将玄儿手中的那颗白玉珠赠你,助你去莲绱寻宝藏,不过在我形势未定前,你去莲绱的条件是必须让我的人与你前往,我只拿够我的军饷,其他一律不要。”
“你会这么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永恒不变的定律。
“等我夺回我夏侯的江山,还会稀罕一个莲绱岛吗?我这样做,只是筹够我征战的费用,以及预防你使诈!”
宇文祁都微微思忖,牙一咬,立即拍板:“好,我答应你的条件,但是在去莲绱前,我们必须先寻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能提供绱女血的人。”
右肩王眉一皱,对他不太放心:“湄妃的女儿不是被你带回你自己的府上了吗?何以还要另寻?”
宇文祁都也同样皱眉:“那一个不行,她不是绱女。”
“莫非湄妃她……”右肩王拧眉正要猜测,陡然耳中一惊,听到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谁在外面?”
“父王,是轻尘。”门外传来娇柔的女子声,门开,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走进来,裙裾绣着点点红梅,纤纤楚腰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束住,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仅插一支梅花白玉簪。
她先是看了看宇文祁都,对他欠身问好,再对右肩王道:“父王,王兄醒了。”
“玄儿醒了?”右肩王大喜,连忙起身,抱拳对宇文祁都道:“宇文大人请便吧,本王先告退一步,请。”
“请。”宇文同样起身抱拳,眸中好奇。
右肩王看他一眼,带着女儿出去了。
房间里醒来的确实是银面夏侯玄,不,不应该说是醒,应该说是变。只见他一身飘飘白衣,腰束锦带,脚穿浅色软靴,清新俊逸软软躺在床上,明显是西门的装扮,往上一看,却是一张半边被毁容的俊脸。
他见右肩王走进来了,没有行礼,而是冷冷道:“给我软骨散的解药,我不会娶轻尘的!”这才发现,他从醒来起就是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很痛苦的睁着一双漆黑璀璨的眸子。原来是被右肩王喂了化去一身力气的软骨散,借以囚住他。
“玄儿,你别担心,这软骨散不会伤害你的,也不会化去你的功力,父王这样做只是让你休息几日,不必操劳外面的战事。”右肩王坐在床沿,语重心长道,“西门已经答应将这副身子让给你了,只要你娶了轻尘,做回我夏侯的儿子,你就能永远生活在阳光底下。”
夏侯玄一惊,望向父皇:“您刚才说什么?西门将这副身子让给我?”
“恩。”右肩王点头,老眼中喜不自禁:“西门是为了轻尘才愿意将这副身子让给你的,所以你要娶轻尘,代他好好照顾她。”
“荒唐!”夏侯玄怒吼一声,挣扎着要起身,却无奈于身子的虚软无力,急得额上青筋暴露:“父王,是您与西门做的交易对不对?您一心想让我复仇,才不肯给我解药,胁迫西门……”
“父王没有胁迫他!”右肩王生气的打断儿子,“是他自愿的!是他看上了轻尘,愿意为轻尘做任何事……而父王也给过他机会,带他上战场,磨练他,谁知他太不争气,文智武略连你的一半都敌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