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幕连也望着她,星眸里全是责备:“出去,不要管这里的事!”
“原来这些药人是你炼制的,为什么?”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能理解楚幕连。
“等我毁灭了这座城,便带你永远隐居!”这是楚幕连的回答。
“为什么要毁灭这座城?”她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一步,仰望着那个银月下的男人,“你能从这里得到什么?”
“我能得到宇文祁都手上的另一颗白玉镇海珠!”楚幕连沉声答道,陡然从屋顶飞身而下,手中竹笛一点点住了她,而后在戚墚的目瞪口呆中,一把掳了她,风驰电掣的往城门赶。
原来他还是想把她送出城,也依旧想毁灭了这座城。
“楚幕连,白玉珠真的对你有那么重要吗?”她只能焦急出声。
“它跟你一样重要!”楚幕连的声音夹杂在疾风里,飘渺而坚定。
然后,他陡然停了下来,不再前进。
“放下她!”低沉醇厚的男中音,带着严厉,挡在他们的前面。
她困难抬首,看到连胤轩身披大麾,骑着精壮战马,带着他的大军雄师风尘仆仆赶进了城。他剑眉飞扬,利眸鹰隼,下巴胡渣满面,犀利盯着这里。
楚幕连不出声,抗着她陡然轻身一跃,飞身上了屋顶,几番起落,竟是将她交给一个长相极丑的小老儿,自己回身与追上来的连胤轩对打。
随即,笛声重新吹起,却不是由楚幕连的嘴里而出,而是由四面八方涌来。
她被点了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深一浅的身影在对打,渐渐消失在眼界,而后,她被人抗进了一具红木棺材里,轻轻阖了棺盖,只留一条缝让她呼吸。
这个时候,她不能出声,不能动,只能睁着一双无助的眼睛聆听四周的动静。她知道这里是义庄,旁边躺着的都是死人,而且旁边一直有沉闷的脚步声走过,正是那些听到笛声爬起来的让楚幕连用药水处理过的死尸。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四周都没有声音,久到她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上方的棺盖陡然剧烈一响,直接翻落在下,而她,吓得惊叫出声:“不要!”
是那些死尸吗?原来她的哑穴早解开了。
“是我!”有人点了她左右肩胛两下,帮她解了穴,吼道:“睁开眼睛来!”
这个声音!
她心儿一暖,立即从棺材里坐起身直接抱住了那个吼她的男人,紧紧的抱着他,身子在颤抖。
男人没有出声,却是陡然用脚尖踢起那沉重的棺盖,自己一个翻身飞进棺材里来,将她轻轻压在身下,而后棺盖一阖,他撅住了她的唇。
压在她身上的人是连胤轩,两人在狭窄的棺木里身体紧紧相贴,上方的他撑着双臂,努力不让她被他沉重的体魄压到,而他用唇贴着她,与她吐息交融,却没有吻她。因为上头的棺盖被完全盖严实了,狭小漆黑的空间里空气稀薄,呼吸困难。
而她吸进去的全是他唇里的味道,带着淡淡的血腥与好闻的麝香。两人都没有动,静静听着外面的脚步声。
半刻,沉闷的脚步声终于逐渐离去,他即刻撑起身子,棺盖一掀,将脑袋晕乎的她搂出了棺材。而后任她撑在棺材上拼命呼吸新鲜空气,自己却静静站在旁边。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制止楚幕连?”他低沉出声,被扯破袍的浅色袍子沾有血痕点点,唇边血迹犹新。
“你受伤了?”她望着他唇角的血迹,轻问出声。
“没事。”他眸光微暗,用修长的指轻轻拭了,再看着她:“楚幕连的药人现在遍布卞州城各个角落,笛声一起,异样活跃凶猛,用剑根本无法杀死。”却没去在意唇角又有一条新血痕淌出,血色鲜红。
她看着,心里有些心疼,总感觉他受的是内伤,而不是皮肉伤。
她轻道:“既然是用笛声指引,那定是可以破解的,只是我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曲子。”
“那个叫浅浅的活死人,你是怎么控制的?也许可以用那方法一试。”他沉思道,第一次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跟她讨论问题,“既然同为活死人,那应该是相差无几的。而本王刚才在进城的瞬间听到你用树叶吹响了一曲,这一曲竟对这些活死人有影响,所以不防再试试。”
稍顿,又诚恳道:“希望你能教本王这首曲子。”
“王爷果真要学?”她有些吃惊,素闻他先前爱吹笛,音律画工无师自通,经常借吹笛排解忧愁,后因难觅知音从此不再碰笛,不曾想今日他竟要学她的《净心咒》,且诚心诚意。
她自是吃惊,后又想到他是要解救他的子民,遂不以为意,淡道:“王爷受伤不轻,不宜再气沉丹田吹笛伤及性命。我可以代为吹奏一曲,以尽薄力。”
说着,不再看他,走到门外摘了一片薄薄的树叶熟练放在唇边,望着前方吹响。
于是一曲清雅的《净心咒》瞬息在义庄的上空徘徊萦绕,挥散开去,传到四面八方,一点一点飘远。
而连胤轩却是双眸微沉,牙关紧咬,模样十分深思暗沉。而后等映雪吹奏完,陡然问道:“王妃是不是有一个呈半月形的瑶池采月玉佩?”
“玉佩?”映雪轻轻放下唇边的树叶,淡淡笑道:“王爷何以知道臣妾有这样一块玉佩?”
连胤轩没有回答她,眸中瞬息荡起波澜紧紧盯着她:“是他人所赠还是自小就有?”
映雪觉得他的问题有些奇怪,也让他深刻的眼神弄得有些紧张,镇定道:“玉佩乃娘亲所赠,自小贴身佩带,并不敢遗失。”
“那可否让本王瞧瞧?”听完她的回答,这个男人的脸色愈加难看,嗓音也愈加沉重。
“王爷请稍候,臣妾这就取来。”映雪瞧他一眼,转过身子去,抿着唇将眉头蹙了蹙,终是撩开领口拉出玉佩的红线,取出犹带她体温的瑶池采月。
这个男人的样子是不是太奇怪了点。
连胤轩一接过去脸色就变了,陡然一把将那玉佩捏在掌心,冷着脸不出声,然后“喀嚓”一声,他掌心的玉佩应声而裂,敲碎了她的心:“王爷!”他怎么可以弄断她唯一与娘亲有牵连的玉佩!
她连忙去夺他手中的碎玉,怒道:“这是娘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你怎么可以……”
“你不是苏渤海亲生?”他也不躲闪她,只是任她去掰他的铁掌,俊脸阴沉看着她。
“我……”她玉指紧紧拽着他纹丝不动的铁掌不肯放,仰面看着他:“我不是爹爹亲生对王爷有影响吗?我们苏家死活都是烂命,是不是亲生有何区别?你放开!”
他不放,陡然用另一只大掌拽住了她的细腕,拉她贴近自己,鹰眸锐利:“当然有影响!你好好的苏渤海之女不当,为何偏要是她的女儿?为什么??”
她被他掐得细腕生疼,挣扎着:“那个她是谁?告诉我,那个她是谁?”
“你和她都该死!”他陡然道,一把放开了她,让她措手不及后退了一步,而后“哐当”一声,那块断裂成两半的瑶池采月从他掌心滑落,狠狠砸碎两人的心。
他没有再看她,大步一迈,怒气卷着狂暴走出去,留给她一个萧索悲怆的背影。
“那个她是谁?”她最后对那背影喊了声,缓缓蹲下身子去拾那碎玉,紧紧裹在掌心,垂眸低哑:“告诉我,那个她是谁?你和她之间到底有怎样的恩怨?”
没有人回答她,义庄门口一片死寂,甚至没有老鸦的凄啼。一切都是安静的,黑夜过后的天空灰蒙蒙,沉得让人喘不过气,她站在义庄门口,再也搜寻不到他的身影,却只见远处零零星星躺着几具死尸,是刚被药人咬死的卞州百姓,而她的脚边,躺着被一剑穿心的奇丑老头。
这个老头是被他杀的,他带着伤拼命来救她,却为了这块玉佩再次弃她而去。
捏着那块硌疼她心窝的碎玉,她默默朝前走了两步,听到一曲中气十足的《净心咒》陡然在风里哭,清新淡雅的曲子是那样哀怨,不纯熟,却拿捏准了每一处,转化成他的心思。
她扯唇一笑,再次摘了一片树叶,与他瑟箫合鸣。既然琴瑟起,何以笙箫默?唇一勾,泪千行,不许笙箫默。
笑中带泪,看到远处燃起浓烟,传来刺鼻的火烧尸体的味道,夹杂浓浓的药水味。一路过,只见脸色青紫的药人全部纹丝不动,而后身子一软,齐刷刷倒在了地上。侥幸存活的士兵则全身是伤,正忙着拖这些被破解笛咒的尸体到篝火处火葬,到处是大火,到处是凄凉,卞州城被这些刀剑不入的活死人毁了个大半。
而他的笛音停了,嘎然而止,只剩下她的声音。
她继续吹,唇瓣颤抖,笛音变成哀伤。
他却始终没有再出现,派了叶云坤来接她入王府,严守每个城门,不允任何人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