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救她的时候,她根本没有被毁容!”独孤北冀厉声确定,“那个时候冯丰悄悄将她掳上山,我根本不知晓,直到在崖边遇到了她,我才知道冯丰背着我做了大逆不道之事。随即我立即将连绛霜派在我身边,不准他动她一根头发,而后派人将她送到了连胤轩手里……”
“然后你就遭冰芝毒害了?这个派送的结果你并不知晓?”
“不,我知晓,我的人告诉我平安将连绛霜送回了连胤轩手里,所以冰芝一怒之下对我痛下杀手。”这最后一句,他明显说得痛苦,也许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
杀母之仇报不了痛杀哥哥?
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这个妹妹杀他有另外的理由,但是他对外人难以启齿。
“那么,你如何知晓冰芝还活着?”映雪猛然想起另一番话来,“凤雷山的人说,冰芝早在你被毒害那一年不小心摔落崖底了,可是却寻不到她的尸体,她是继你出事之后陡然失踪的。”
“我听得出冰芝的足音。”独孤北冀平静道,望着屋顶,“五六岁的冰芝很喜欢大清早来我房里吵我起床,小脚一哒一哒的,非常有节奏。那种步子我听了两年,远远的我就能听得出来,而且她迈的步子比一般女子要大一些,故足音较沉……”
“可是你跟她分开了八年,八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呵呵,是啊,我跟她分开了八年,当我第一次见到十四岁的她,真的难以相信她就是冰芝,她生得水灵了,却变了活泼的性子,不再甜甜叫我哥哥,而是始终闷声不响,寻思自己的事。她回凤雷山的日子就对连绛霜的事比较上心,其他的事一概不闻不问……我唯一欣慰的是她走路的样子始终没变,一哒一哒的,很亲切。”
稍顿,他再道:“我在中毒香的前几日,迷迷糊糊曾听到过一次冰芝的足音,我以为是冰芝,闻到的却是连绛霜身上的气息,所以只能认为,冰芝可能在连绛霜身边或者在太妃娘娘身边做婢女。”
“那你有没有认为,也许现在这个连绛霜就是冰芝?她怕你认出她,只能杀你灭口,这是连绛霜杀你的唯一说得通的理由,如若是为报仇,冯丰早已死了,而你,反而对她有救命之恩,不是吗?”
“呵呵,连绛霜要杀我,不是为报仇,是为斩断我对她的情丝。”独孤北冀掀唇苦笑,自嘲道:“当年我救了她,却不小心爱上了她,她这样做是为了不让我对她有非分之想。”
这是什么理由!映雪不能理解他的思维,眉心紧锁,说不出话来。倒是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芷玉插了句嘴:“不能爱不接受便是,何以要取人性命!北冀门主你这个理由说不通!”
“冰芝喜爱莲、桂、梅三花捻碎在一起制作的香料?”映雪沉默片刻,终是再问。
“恩,她发上用的是这种香,但是她不会做香料。”
“呵,这香料务须她亲自动手,她也可以在外面求得的……北冀门主,我最后想说的是,不管这个连绛霜是不是冰芝,只要连胤轩想留,我绝对不出声。”这个连绛霜从来都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甚至都分辨不出到底哪个才是她的真实模样了。
她不知道这两个人在玩什么。
她清晰记得在淮州小筑的那次,连绛霜将人皮面具泡在古瓶里,面具不好好放在盆里冰镇,反倒藏在瓶里,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张面皮见不得人,而且那次与她在大街上相遇太“凑巧”,她明明记得连绛霜是进了天上客栈的,而她也在往相反方向走,何以这么快“巧遇”?
现在想来,只觉当时她的行踪尽在连绛霜的掌握。也许连绛霜早已将连胤轩在淮州的行踪摸了个透彻,而刚好需要一个理由出现在连胤轩面前,故找上了她。
她又记起冯丰在临死前曾说过的话,他说那个臭婆娘既然能下手杀她的亲哥哥,也必定能杀他……那么,这个臭婆娘是冰芝无疑了。从她嫁过来起,所有关于北冀的事都是冰芝指使冯丰惹出来的,而这个冰芝将王府的行踪摸得透彻,连他们从凤雷山山脚经过的路线也知晓!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连绛霜跟冰芝是同一个人,也许真正的连绛霜已经让冰芝给杀了,冰芝取而代之,而后戴着那张见不得人的面皮出去与冯丰的人碰面……这样,冰芝陡然出现在凤雷山,而后又闹失踪,她经常被冯丰的人追杀,回卞州的路线被泄露,连绛霜经常戴人皮面具不露真面目……这些事似乎就解释得通了。
这个冰芝,不仅要连绛霜死,也要她死!
只是有一点她想不通,连胤轩与连绛霜在一起生活了四年,是不是真的连绛霜,他自己应该清楚。但是他似乎没有一点怀疑连绛霜的意思,每次出事,都是她错连绛霜对。
想到这里,她的心扎疼了一下。
也许对这个男人来说,他喜欢的正是这个冰芝了,也许他知道所有的秘密,却故意不揭破呢。那么她是不是多事了?
但是,但是。
他为什么要借肩膀给她哭,为什么要为她断臂放走宇文祁都,为什么要给她偶尔的柔情,为什么?
“也许你是对的,也许冰芝果真从一开始就想杀连绛霜,毕竟那分开的八年,我对她一无所知。只知她在有钱人家家里做丫鬟,服侍小姐,那年是冯丰寻得了她,两人的情谊比跟我这个哥哥还要好……那时我总觉得她陡然出现在凤雷山是有目的的,且跟绛霜被冯丰抓来的时间太巧合,当时我不太敢往这方面想,直到她在菜里掺了毒让我吃下,并将我关入冯丰的那个密室……”独孤北冀眸一暗,终于不再自欺欺人。
这些疑点始终存在他的心间,其实他没告知映雪,冰芝在将他关入密室时说了一句话,那就是---杀连绛霜不是替母报仇,而是要得到一个只能让她仰望的男人。
这一句话,让他差点死不瞑目。
碧雪园失火事件,连绛霜一口咬定是屋子里的小婢在熏蚊虫时不小心打翻了夜灯,致使西域进贡来的华贵地毯瞬息起火,烧上布帷,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既然她这样坚持,映雪也不好再说什么,让她在东漓的右偏居住了,将碧雪园重新粉刷布置一番。而北冀那边,为了以防不测,她多派了些侍卫守在那里,除了她和母妃,其他任何人都不得踏入。
连绛霜自然是有意见,连胤轩走的几日后便找上了门。
“苏映雪,你是打算将你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么?”
映雪正在与帐房的先生查帐给各园发月饷,听她这样一囔,黛眉一蹙,让帐房先生先退了出去。
“什么本事?”她阖上帐本,起身。
“别给我明知故问!”连绛霜气得脸色发青,“啪”的一声将书桌上的笔筒扫落下去,发泄她的怒气,“你有什么权利不准我去看望北冀门主?!”
面对她的怒气,映雪淡淡看地上的笔筒一眼,道:“原来妹妹是为这事……呵,我正要让人去给妹妹说说,北冀门主初醒身子大恙,不适宜太多的打扰。且发生了上次毒香的事,我们王府更要加倍防守……”
“是谁给你这个权利?”连绛霜似乎开始沉不住气了,瞥瞥桌子上的那堆帐簿,冷着脸嗤之以鼻,“要知道你现在只是个挂名王妃,除了绿雪园,你哪儿也管不了!”
“妹妹!”映雪微抬眉梢,冷静自持:“王爷离府,姐姐身为景亲王府的王妃,理应打点府里的一切……而这些帐簿都是王爷离府前让管家送来的,再三嘱托照应,妹妹你说姐姐不该打理吗?”
“你!果然是胤轩让你管这些的?”连绛霜眯眸,暗暗大吃一惊。
映雪没应声,冷冷看她一眼,让丫鬟收拾一地的残局,“妹妹来此,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事就不能找姐姐叙叙吗!”连绛霜冷睨她一眼,明显是不能接受这个消息的,立即脸色微变带着婢女往外走,低声啐骂,“胤轩在做什么?!他明明答应让我管理王府内务的……我去找母妃……真该死……”
走到门口,忽又回头补上一句:“苏映雪,我绝对不会让你太逍遥的!你等着!”眸中阴冷,不忘丢下狠话,这才大步离去。
恰逢月筝来了这里,刚进门便与连绛霜打了个照面,正要开口说话,硬是无辜被那反常的女人一把推开,差点跌到旁边的花地里。
“今天吃错药了吗?”月筝稳住身子,朝那行色匆匆的背影皱眉。
“月筝主子,她的确吃错药了。”正在廊下给子母果浇水的芷玉笑得乐不可支,答道:“她不服气王爷将王府的内务交由小姐打理,正急匆匆跑去找太妃娘娘做主呢。这个女人活该,谁让她自作聪明的,现在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