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闹,天也黑了。柳湉摸了摸侧脸,倒是肿了起来。落下一个五指印,本来就多嘴的项平倒是有了话题,一直笑话他。可是当时若不阻止她,恐怕到时候受皮肉之苦的就不止他一个了。
到了与陆心闻他们相约碰头的时间,二人早已找到城南凝露坊,却不见他俩的身影。
项平等得不耐烦,柳湉也是奇怪这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赏月活动早已开始了前奏,怎么爽约了。
可谁又知此刻陆心闻的心情?
他绕着清月城快走了一圈,仍是找不到一丝慕凌的痕迹,看了看天色早已过了与柳湉约好的时间,当真是心急如焚。
没有目的瞎转着的陆心闻不知何时走到城西鼓楼附近。
月西升,陆心闻心中正是焦急寻找着慕凌,耳边却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那琴色清冷,带着几分孤傲,又有几分寂寞。陆心闻不由停下脚步,竟不知不觉被那琴声吸引,无法挪步。
正待细听,这琴声却不知何故停了下来。
陆心闻心中别扭之极。原本极为流畅的琴音戛然而止,如刚要举杯饮水之人却发觉杯中无水,一时让人难以释怀。
苦笑一番,本就不是什么风雅之人,为何突然自作多情起来。
或是抚琴之人本就是逍遥之人,余韵未尽新音再续,琴声再起却让原本打算离开的陆心闻有些意外。
循着声音而去,举目四望却看不到一人。这城西极为偏僻,又是中秋佳节,清月城大部分人都聚集到城南热闹之处,特别是那些文人雅士更是如此。可这抚琴之人却如同避世一般,独自在这清冷之地对月而弹,究竟是孤芳自赏还是难觅知音,倒是让陆心闻起了几分好奇之意,想要将此人找出来。
陡然间,天空一声巨震。很快夜幕如同被点燃一般,烟花爆竹齐鸣,一时间缤纷多彩,煞是热闹。陆心闻皱着眉,这爆竹声却是来得不巧,将耳边琴音彻底掩盖,再也听不得半分声音,更不用说那爆炸声刺耳喧嚣实在扰人,顿时面露无奈心中郁闷。
可这天空被爆竹点亮如同白昼,陆心闻就在此时发觉鼓楼之上竟有人端坐其中,还有一人对立而站,看身影倒是极为熟悉。
待瞧了个仔细,这才发觉其中一人不正是自己苦苦找寻的慕凌么!
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她跑到这儿来了!
一扫之前阴霾,心情瞬间变得明朗许多,为防止再发生意外,陆心闻紧捣两步忙不迭的登上城墙走到鼓楼。
“师姐,可找到你了!”陆心闻刚到,嘴里就喊了起来,毕竟爆竹声实在大的惊人,也不知道清月城准备了多少才有这等壮观。
慕凌转过身来,两人走散后她亦是没想到陆心闻竟然能找到自己,脸上带着一丝惊讶。可是很快,她的脸色一变,变得极为严肃如临大敌。
陆心闻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心中惴惴不安,以为自己跟丢了她此刻正生他的气,加之之前种种意外如今还是并不愿理会自己。刚想开口说声抱歉,他的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洛克己,原来你真的来了。”
陆心闻心中一惊猛然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身后竟然站着两个人。待看清,正是枫月阁制造风波的两个神秘女子。
月高升,皎洁如梦,不似凡间。
清月城爆竹鸣声不止,更添几分欢庆,本该其乐融融的时刻,鼓楼上却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情势。慕凌持剑而立,剑未出鞘但蓄势待发。而其身后之人却泰然自若,七弦琴在他手中轻抹慢挑。虽是听不清楚,却与琴,月融为一体,无声意境更胜之前,令人震撼。
“九姨,就是他么?”初盈看着盘坐在地上抚琴的男人问道。只见那人面容沧桑两鬓斑白,看起来已是年过半百之人。唯目光炯炯犹如皓月,神情坚毅更兼几分孤傲,看起来年轻时也是一位令人倾慕的俊才。
被称作九姨的女子点点头,看向他轻声问道:“这么多年你躲在帝都不敢见我,如今我找到你,难道就真的没有什么话跟我说么?”
洛克己没有说话,仍是自顾自的弹着古琴,仿佛这世间一切与自己无关。那女子见他如此决绝,面纱之下神色愈加哀伤。初盈见九姨在外人面前显露脆弱,不由气愤起来,冲着洛克己怒道:“洛克己,你年岁大了,难道耳朵也不好用了么!莫不是觉得欺负一个女人,你很有成就感不成?”
洛克己依旧不为所动。
夹在中间的陆心闻此刻心中却升起无数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听了半天也没听懂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但唯一确定的是,这个洛克己和自己身后的两个女人一定是旧相识,只不过此刻形同陌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几位既是相识之人,何必如此。不如分席而坐,有什么事情不能谈呢?”陆心闻脑子一热,不知怎么就开口做起了和事佬,竟劝起两方来。
洛克己琴声抑止,抬头用着一副怪异的眼神看向陆心闻默不作声,慕凌站在一旁亦是如此。直觉告诉自己,自己多管闲事恐怕要招倒霉。
“刚才我就想说为什么又是你们。这一天遇到你们三回,每一次出现都会诸事不顺,难道你们玉清宫的人都是秽星不成!”初盈看着两人怒道。
慕凌目露精光,紧紧盯着开口道出他们身份的初盈。陆心闻并不傻,自己从未告诉过她们自己的出身,不由向后退了几步,一脸防备的看着二人。
“青南山的草庐早已颓垣败井,你又何必执着过去不肯放下。”
未几,洛克己终于开了口。声音嘶哑有如金石摩擦之音,十分刺耳难听。
陆心闻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人琴艺超绝,外貌朗俊,虽是看起来年过半百但也是一副人中龙凤之姿,可这一开口竟是这般吓人,难道当真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我等了你几十年,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那黑衣女子听罢,百感交集,一时间竟无语凝噎,二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郗璿,你我道不同,天涯之远,何必再见。”
“什么道不道的,这几十年来你究竟是在逃避什么,难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么!”郗璿眼神凄厉的看着他,如今他都是这般模样还跟他计较那些无意义的事情。
“你走吧……”洛克己叹了口气,没有看她,抬起手竟又自顾自的弹起琴来。
琴声之哀,闻者动容,不知这曲子是何人所作,就连修道之人听之都难以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