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柳月对女儿素琴的管教是卓有成效的。这从素琴的言谈举止就能看出来。两年之后,素琴已经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行不露足笑不露齿,见了陌生人能避就避,实在躲不掉了也会落落大方地上前施一个万福。柳月两年来每天都去检查女儿的功课和针线活,她发现女儿的活儿做得一天比一天好,读书写字也在一日日地进步。女儿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做娘的十分高兴,十七岁了,再过几天就十八了,该给她找个婆家嫁出去了。想到这里柳月就黯然神伤,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教她干这个,让她学那个,训练来训练去还不是给人家送个儿媳妇上门?十八年,就为了攒足力气把一盆水给泼出去了。
素琴活得很规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按娘的计划去过,早上什么时候起床,起床后干什么,什么时候吃饭,吃过饭是绣花还是弹琴,娘说了算,红燕在一边盯紧了,一再向小姐重复夫人的指示,要嫁人啦,这是出嫁前的培训,贤妻良母是做女人的最高目标,就是这般一件一件地做出来的。素琴低着头绣花,嘴里嗯嗯地应着,突然哎哟叫了一声。红燕赶紧过去,原来是针扎了手,小姐正把流血的手指放在嘴里轻轻地吸吮。
“小姐,你怎么啦?”
“没什么。针没捏稳。”
红燕知道问题没这么简单,因为小姐近来总是走神,仅是绣花时扎手就已经四次了。红燕也发现小姐不大爱说话了,有时候坐在闺阁的窗前盯着后花园看,一看就是半天,夫人来了也没发觉。红燕看过小姐的眼神,空落落,又密扎扎的,像是什么都有,又像什么都没有。问题大了,红燕想,小姐是不是出毛病了?红燕紧张了,这事无论如何得跟夫人讲了,耽搁出事她一个做丫头的可吃罪不起。
这时候柳月上楼来了。素琴叫了一声娘,又低头绣她的花,同样的牡丹花她绣过不下五十朵,闭上眼也能绣得栩栩如生。柳月问丫头红燕,小姐今天上午的事做得怎么样。红燕看看夫人又看看小姐,说:
“做得很好,就是刚才又扎了一下手。”
“又扎了?怎么又扎了?”柳月来到素琴面前,拿起女儿的手看了看,说,“素琴,你怎么又扎了手?”
“娘,是针没捏稳。”
“近来怎么老是捏不稳。有什么心事就跟娘说说。”
“整天待在房间里能有什么心事?”素琴说,顺手把针线扔到了笸筐里。“娘,给我讲讲江南的事吧,就像小时候你常跟我说的,说说外公和外婆的事。”
柳月愣了一下,很久没人在她面前提有关江南的事了,她自己也都快忘了。自从跟了程子南来到花镇,她就没出过这个镇子,更别说回什么江南了,海陵镇她是没脸回去了,一辈子都没脸回去了。柳月说:“你外公外婆早就死了,有什么好说的。接着绣,绣完和红燕下下围棋。”柳月说完,一甩袖子出了房门,她听到素琴在身后说,娘,我闷,我想出去走走。声音悲悲戚戚,像要哭了似的。
“红燕,你跟我来。”柳月说,又甩了一下袖子,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