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汉雄:“后来什么,后来我就打电话告诉你了……啊,你不是问这个,是问后来的事吧,这就是你的毛病,啥事都想弄个清清楚楚。对,后来你也应该知道啊,后来,警察就开始破案了,找过我,也找过你,可是,他们找不到我任何作案的证据,也找不出你的毛病,只好打退堂鼓,这时候,专案组又上来了……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还非得我说出来吗?郑楠,我虽然杀了你的老婆孩子,可是,说起来,我也为你报了仇,亲手杀人的是高大昆,可是,他已经被我干掉了,也就等于替你报了仇,现在,咱们也算扯平了,对不对?”
郑楠看着赵汉雄:“你不说我还忘问了,这件事是谁干的,身手不错啊,我应该谢谢他!”
赵汉雄:“那就不必了。他是我的手下,警察学校毕业的,还练过武,身手能错吗?现在,他既然有了人命,只能乖乖听我的了,今后,我要好好陪养他,他将成为我最好的武器,谁敢和我作对,就让他对付他!”
郑楠:“你又害了一个人。”
赵汉雄:“你说错了,我在帮他。没有我,他能大把大把地拿钱吗?他现在感谢我还来不及,我要辞退他他还不干呢!”
郑楠:“可是,他不会有好结局。赵汉雄,你干的坏事太多了,他年纪轻轻,就成了你的杀手,而你却躲在幕后,让他们去干那种血腥的勾当,你还是人吗?”
赵汉雄满不在乎地:“这很正常,有钱的永远是大爷,没钱的就得听喝。跟你说吧,开始,我还真不太相信他,可是,他两次救了我,在他亲手杀了高大昆之后,我就完全相信他了。说实在的,我要让他杀你,他绝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你信不信……行了,郑书记,天快亮了,咱们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还有什么要问吗,不然,我得走了,别忘了,天亮了我们还要开会,你还要做报告呢!”
郑楠:“别忙,来得及,我再问你一件事,你到现在,一共杀过多少人?”
赵汉雄一愣:“怎么,这你也要问?想揭发检举吗?好,我就告诉你……嗯,怎么说呢,也没杀几个,也就三五个吧,还得算上她们娘俩……其实,我并不愿意杀人,他们要是不把我逼到一定份上,我是不会杀人的,现在,打打杀杀的事我已经不愿干了,凭我赵汉雄的名声,还用动手吗?几句话就把他们吓住了。告诉你,往后我更不用动手了,我是合法的企业家,是人大代表,我不是黑社会……怎么样,瞧你的表情,又生气了吧。别这样,你再生气也没有办法,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恨我,说我是坏人,可就我这样的坏人才活得好,你觉得你是好人,可你看看自己的下场。郑老弟,行了,你就认了吧!”
郑楠努力控制着自己:“那么,你想过没有,你这样下去,什么时候到头?”
赵汉雄:“到头?哪儿有头啊?这年头多好啊,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我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没有头儿。我要发更大的财,还要掌更大的权。对了,别看我没当官,可是,你不能不承认,我照样有权,甚至比你的权力还大,好多大大小小的官都要巴结我,我决定他们的命运……当然了,目前,我的影响只在白山地区,这太小,搁不下我,我要发展,现在,我已经在省里建立了关系,将来,我还要打入北京……”不自禁地露出轻蔑的目光,“老弟,你和我作对,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现在怎么样,认输了吧。说起来,一切都怪你自己,我又花钱又找人,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帮你活动到这个位置上,可是,你却把我一脚踢开,有你这么干的吗?这叫忘恩负义,是丧良心,我能饶了你吗?所以说,这一切都不怪我,只能怪你,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郑楠:“依你的逻辑,我只有不顾全县百姓的死活,满足你一个,让你随便危害山阳,危害百姓,才是够意思,对吗?”
赵汉雄又笑了:“你听听,你听听,又幼稚起来。郑楠,我怎么就不理解你,你自己升官发财就行了,还想那么多干啥?”
郑楠:“因为,我的良心没有你们那么黑。我看出来了,咱们的国家都是你和李权以及背后支持你们的人搞坏的。”
赵汉雄抹搭一下眼睛:“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你天亮就不是县委书记了,可惜你一片忠心,只落得这个下场。郑楠,我最后再说一遍,完全是为你好,你如果还这样走下去,将来更不好过,也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你要是不改的话,将来,恐怕连活路都没有!”
二人都沉默下来,屋里一片寂静。
片刻,赵汉雄欲站起来:“怎么样,没话了吧,我该走了……”
郑楠急忙把手一按:“等一等,我还有话要问。”停了停,看着赵汉雄,“你为我的事到底花了多少钱,都送给谁了?”
赵汉雄一愣:“你问这些干啥?钱,不算多,二百来万,送给谁了,你说能送给谁,当然是管你的人?”
郑楠:“是何大宾吗?”
赵汉雄:“我想,这你就不用管了吧,反正,你当上了书记,这不明摆着吗?”
郑楠:“你是不是把钱给了李权,又通过他……”
赵汉雄:“这还用问吗?要不,你为什么找他?那算找对了,别看他只是个秘书,可是,说话比组织部长都好使,他一句话就顶几十万元,明白吗?我也可以告诉你,这回你不干了,你能猜到,谁会来接你的班吗?”
郑楠:“这不用猜,是李权。对吧!”
赵汉雄:“对。不过,一个小小的县官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志向远大着呢,不信你就看吧,用不了几年,就能当上副省级,再往后,那就不可限量了!”
郑楠盯着赵汉雄,再也掩饰不住眼中仇恨的光芒:“你好像想得太完美了,可是,世事难料,你敢担保你们会永远春风得意吗?别忘了,这几年,抓起来的、枪毙的腐败分子和黑社会也不少啊……”
赵汉雄嘿嘿一笑:“那都是倒霉的,根儿不硬的,我们没事,谁也不能把我们怎样!”
郑楠:“可是,人的命运可不完全是自己说了算的。就说你吧,虽然现在好好的,可是,谁能知道,过一会儿就成了死尸呢?”
赵汉雄一愣,猛地站起,手指郑楠:“你……你说什么?”
郑楠:“你应该能想到,哎,你还没说,茶水的滋味怎么样?”
赵汉雄:“这……”手捂肚子,现出惊慌之色:“你……你下了毒?妈的,你太阴了……”
郑楠:“这是跟你们学的。我早就料到,你不会喝我给你茶杯中的水,要和我交换,可是,你却没有想到,恰恰是你换过这杯让我做了手脚,告诉你吧,我放的是慢性毒药,一开始觉不出来,可是,效用一点一点就显出来的,现在,它已经发挥了作用,不信你可以试一试,是不是浑身有点不舒服,出虚汗,那就对了!”
赵汉雄突然放出哭声:“姓郑的,你他妈的太毒了,我跟你拼了……”
赵汉雄挣扎着要跟郑楠动手,郑楠一把打开他的手:“你还敢动手?这种药就怕活动,越活动发作得越快……告诉你吧,我还不止这一手,还有预备手段,你回头看看,身后是谁?”
赵汉雄颤抖着回头看去。
后边什么人也没有,他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一根细细的、坚韧的、曾经夺去过不止一条生命的绳索套在他的脖颈上。
绳索的两端是特制的把手,此刻,把手就抓在郑楠的手中。早就作了精心准备的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当机会来临后,他非常准确地抓住了它。当绳索套住赵汉雄的脖颈后,他立刻全力拉紧,赵汉雄力不能敌,猛地翻仰在二人中间的桌子上,郑楠借势双手向下,勒紧绳索,同时,双眼恰好看清了赵汉雄垂死挣扎的脸,而赵汉雄的眼睛除了看到郑楠,还看到了墙上那对母女的笑脸。
赵汉雄当然不甘心死亡,他拼命挣扎着,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是无法挣脱的。
郑楠一边勒紧绳索,一边叫出声来:“青青,文慧,你们看见了吗,我在给你们报仇,在给你们报仇,你们看着吧,杀害你们的凶手就在我的手中,我要用同样的手段杀死他!”一口唾沫吐在赵汉雄的脸上,“赵汉雄,你也有今天,你尝到这种滋味了吧,你就是这么害死她们的,现在,我也要这样杀死你……”
赵汉雄还没有死去,还在手舞足蹈地挣扎,支撑他的,除了对生命的留恋,还有残存的一点希望:他的两个得力手下就在屋子外边,他们一定听到了,应该闯进来救他了……听,他们闯进来了……
大刚子和冯健男真的闯进来了。
他们一直在窗下偷听,并且听到了二人的只言片语,大刚子先觉得不妙,要闯进来,可冯健男说再听听,二人就又忍了一会儿。等听到室内发生激烈的搏斗声之后,他们再也不敢怠慢,猛地踹开门闯进屋子。
赵汉雄看到了两个忠实的手下,垂死的眼睛闪起希望的光芒。
大刚子大骂一声:“妈的,你……”向郑楠冲上来。
一身蛮劲却又非常愚顽的大刚子冲上来就要扭郑楠的手臂。他觉得,对付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对手实在是太容易了,可是,他万没想到,他的手臂刚伸出半截,就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抓住,还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已经不由自主地被扭到了背后。
扭他的人是冯健男。
大刚子大惊:“小冯子,你要干什么?”
冯健男并不回答,手上继续用劲儿,大刚子拼命扭回身,用另一只手臂击向冯健男。冯健男敏捷地闪开,一拳击中他的肩窝穴位处,大刚子“哎哟”一声,一只手臂不能动了。冯健男脚下又一勾,大刚子“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二人在地上滚成一团。
郑楠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在看到二人闯进来时,他吃了一惊,可是,却一点也没有放松绳索,即使是二人都冲上来搬他的手臂,恐怕也无法搬动,巨大的仇恨给他的双臂注入了强大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接着,他又看到冯健男突然对大刚子出手,虽然奇怪,可知道事出有因,对自己有利,因此,眼睛盯着赵汉雄丑恶的面孔,双手更加用劲儿。
赵汉雄也看到了眼前的情景,尽管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他知道,没人能救自己了。他的心里闪过“完了”二字。
随之,他眼中希望的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怖的死亡……
赵汉雄四肢一挺,继而软耷耷放松下来。
地下,冯健男已经将大刚子制服,将他的双手扭到了身后:“郑书记,赵汉雄死了,放开他,找跟绳子,帮我把他捆上!”
郑楠又使劲勒了一下,手臂才慢慢放松,然后把绳索扔给冯健男,冯健男灵巧地打了一个捕俘绳结,将大刚子的双臂紧紧地捆了起来,接着,郑楠又找来绳索,帮助冯健男把大刚子的双脚也绑好,把他的嘴堵上。大刚子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冯健男瞅着大刚子的眼睛:“对不起,你既然这么忠于赵汉雄,就先在这里陪着他吧,到一定时候,会有人发现你的!”
冯健男说完,又走到赵汉雄的尸体跟前,看着他丑恶的死相,一口唾沫吐到他的脸上:“活该!姓赵的,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你把我父亲害得好苦哇……怎么样,你明白我是谁了吗?你还想让我给你当武器,让我替你去杀人,如果真这样的话,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郑楠惊异地:“你是……”
冯健男转向郑楠:“郑书记,我是谁你会知道的,不过,我必须说明,我是你的盟友,不是你的敌人,我们共同的敌人是赵汉雄……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现在,我终于等到了,谢谢你郑书记!”
郑楠:“不,应该谢谢你。这么说,高大昆是你除掉的?”
冯健男:“是。其实,我当时并不想杀人,我是奉赵汉雄之命去找他,让他放了李局长的女儿,他却说那孩子见过他,不能放,非要杀了她不可,我不得不动手……这也算是报仇吧!”
郑楠:“可是,你的背后还有人,是吗?”
冯健男:“郑书记,你不必知道那么多,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理眼前的事,我看,你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吧!”
郑楠:“不,现在,你的生命比我更有意义,你大概听到我们的话了,我马上就不是县委书记了,或许,也从来就不是县委书记……我听明白了,你除了杀死了罪有应得的高大昆,并没有别的人命,这里的一切都由我负责,你快走吧!”
冯健男看着眼前的一切:“可是,这……”
郑楠:“你走吧,一切我自有安排。不过,你暂时也不要把这里发生的事对任何人说,等一切都过去后,我自己会坦白的,可以吗?”
冯健男:“这……可以,郑书记,那我走了。对了,我再替吕康他们那些警校同学对你说声谢谢吧,没有你,他们恐怕永远也不能分配……”
郑楠:“不要说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你快走吧!”
冯健男离去。
郑楠环顾着室内的一切,充满温情地再次对着妻子和女儿的照片说:“文慧,青青,你们都看到了吧,我为你们报仇了!”
然后,他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档案袋,向外走去。
档案袋里,是他要在大会上作的报告,他最后的报告。
郑楠走出屋门,走出院子,停下脚步,回头静静地看了看自己曾经的家片刻,向远处走去。
东方的天际,已经出现了红色。
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