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距山阳不远不近,有四百多华里,不属于白山管辖。
李斌良不知道,就在他和苗雨到达之前,有一辆车已经先他们一步到达,停在一个繁华的街口。
这是一台普通的轿车,挂着南平的车牌照,稍稍特殊的是,车窗装的是有色玻璃,从外边看里边,什么也看不清楚,可从里边往外看,却一切清清楚楚。
车里边只有一个人,这是个身体强壮的青年,他坐在驾驶席上,有些焦急地等一个人。
可是,他并没有等多久,这个人就在前面出现了,他晃晃荡荡的,一副挺逍遥的样子,脸上驾了副大墨镜,脑袋不时地转动着,观察四下的情况……
他是马强。
驾车人按了一下喇叭,提醒走来的马强,然后把副驾旁的车门推开,马强走过来,就势钻入车内,摘下墨镜,冲驾车人一笑:
“走吧!”
轿车启动,缓缓地向前驶去。
二人开始了对话:
“怎么样,在南平呆得挺舒服吧!”
“还行,饭店虽然没上星,档次在南平绝对一流,单人间,每天三顿饭都不用出门,夜里还有女人陪睡,白干,不用掏钱,挺自在的。”
“没人怀疑你吧!”
“没有,大饭店就是南平大哥开的,他亲自安排的,谁敢怀疑?”
“公安没查过吗?”
“你是盘问我呀?我住的饭店是重点保护单位,公安一般不来查,来查了也是走形式。其实,就是认真查我也不怕,我证件俱全,他能查出我什么来。如今这世道真是太好了,要什么有什么,这假身份证造得跟真的一样,谁也看不出来。当然,一切还是因为有咱们大哥在后边罩着。你不佩服不行,大哥交得就是广,到处都有朋友,而且个个不是凡人。我想,在中国,恐怕没有大哥干不成的事,瞧,把郑楠的老婆闺女干掉了,能怎么着?咱们能跟上这样的大哥,真是八辈子烧高香了。”
“看来,你对呆在南平很满意了?”
“这……也不能这么说,虽然吃、睡、玩都行,可太憋屈。人不是猪,吃饱了喝足了睡大觉就行,人得活动,在这里虽说有酒有女人,可是,大哥规定,除了天黑下来之后,不能出去闲逛,不能跟任何人暴露自己的身份,一个女人只能玩一次,再喜欢也不能来二回,你知道我的性子,随便惯了,我就愿意没事和一帮兄弟在一起喝大酒,吹大牛,再聚到一起搓搓麻。可是,在这里都没有了,这下好了,这日子总算结束了!”舒口长气,显出一副功臣的姿态,“怎么,专案组真的撤了?”
回答:“撤了。”
马强:“这么说,咱们的计划成功了,他们真的认定是袁疯子干的?”
回答:“对。”
马强:“郑楠有啥表现没有,他认吗?”
“认。”
马强:“是啊,他不认又能怎么样,不认也得认,哎,你看前面那辆车,是山阳的牌照!”
真的,迎面驶来一辆“桑塔纳”轿车,挂着山阳的牌照,可以看到,车前排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马强:“哎,他们会不会是专案组的……”
马强说着,随着交错驶过的轿车转过头,向后看去,这时,他忽然发现身后的座位上还有一个人,可是,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一根虽然纤细却极具韧性的绳索突然套到他的脖子上,并迅速勒紧,他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也知道了身后的人是谁,他不想这样死去,拼命挣扎,车里立刻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斗。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此时,轿车已经驶出城外。
在同一个时间里,李斌良和苗雨的车驶入了南平,驶向南平市公安局大楼。
他们和马强的死神之车交错驶过,因为对方的车是有色玻璃,他们没有看到车里坐着的马强,更不可能看到车里发生的生死搏斗。
路上已经通过电话,当李斌良和苗雨赶到南平市公安局的时候,刑警大队蒋大队长正在等着他们,并立刻把他们领到一家小饭店,在等饭菜的时候,他们自然而然地说起了案件。
关于梁军没什么要问的,他本人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和犯下的罪行,关键是找那个大哥,梁军说什么也不供出这人是谁,李斌良首先向蒋大队长提出这个问题。
蒋大队长微微一笑:“这个你就不用问了,到了南平,谁都知道这位大哥是谁,我已经派人在找他。不过,这个人不能轻易动,你们能知道,如今,这样的人财大气粗不说,还多数都有个身份,我们早就想动他,就是因为没有证据不敢,现在好了,既然梁军指控他,有了证据,也就可以碰碰他了。可是,上午还有人见过他,现在却哪里也找不见了,我怀疑他知道了什么风声,躲了起来。”
对蒋大队长的话,李斌良完全理解。这位“大哥”肯定是南平的赵汉雄,从种种迹象上看,他肯定和赵汉雄之间有什么联系。
“大哥”找不到,那么,马强呢?
苗雨提出了这个问题,蒋大队长说,也正在找,如果他真的藏在南平的话,极有可能是这位“大哥”安排的,而这位“大哥”开着很多旅店、餐馆、洗浴中心之类的场所,藏一个人是极为容易的。刑警大队的弟兄正在对“大哥”的这些场所展开秘密调查。
调查真的还挺顺利,三人还没吃完饭,蒋大队长就接到一个电话,是手下打来的,说金日大酒店的一个女服务员暗中提供,在他们的酒店内曾经住过一个人,很像照片上的马强,不过,登记的身份证不是这个名字,也不是山阳人,而是叫冯刚,江泉人。
李斌良一听:“快,我们要见这位服务员。”
女服务员是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后才来到蒋大队长办公室的。一是她刚刚下班不久,二是借着夜色掩盖她进入公安局。
这是个二十来岁、模样普通的女服务员。蒋大队长暗中告诉李斌良,她是他一个手下的耳目。女服务员仔细看了李斌良带来的马强原照后,点头确认:“对,就是他,瞧,额头上还有一块疤,只是照片上不太明显。可是,他今天晚上出去再没回来。”
苗雨:“你亲眼看到他出去了吗?”
女服务员:“那倒没有,我每顿都要给他把饭菜送入房间,今天晚上我又送去了,可是,房间里却没人,我问了一下,值班的曹姐说看他晃晃荡荡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李斌良:“你这位曹姐说没说,这个人出去有没有人陪着,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没有。”
女服务员:“没有。曹姐说,只有他一个人……反常……曹姐说,天都要黑了,他却戴个大墨镜。”
有问题。
苗雨又问:“你既然给他送饭,发现他有什么反常的吗?”
女服务员:“这……就是每顿都让人把饭菜送进去,平时不出屋,还有……就是找三陪小姐,还每次都换人……不过,好多客人都这样啊!”
蒋大队长在旁边插了一句:“这么说,你们金日大酒店里边有容留介绍卖淫嫖娼活动。”
女服务员没有回答,但是,表情上默认了。
李斌良没有追问这事,也不奇怪。谁都知道,尽管国家严禁卖淫嫖娼,可实际上,这种现象并不罕见。
李斌良并不关心这些,他关心的是马强。
可是,女服务员再也说不出别的。他只能对她表示感谢,嘱咐她,一旦发现马强回来,立刻报告,再发现什么新的问题,也要及时报告,然后就让她走了。
尽管对女服务员交待,可是,李斌良不抱什么希望,直感告诉他,马强不会回来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一种强烈的担心在心头生出。他对蒋大队长说:“蒋大队,我们只有两个人,在南平又人生地不熟,一切全靠你了!”
蒋大队长:“没说的,我立刻把全大队在家的人都撒下去,配合派出所管区民警,在全市范围内寻找这个人,只是……”
蒋大队长不说了。李斌良明白,他和自己产生了同样的担心。
第二天上午,担心应验了。
当失望的李斌良和苗雨正要离开,蒋大队长拦住了他们,说接到报告,有群众报案,在郊外路旁的一个废弃沙坑里发现了一具男尸。
这……
李斌良、苗雨和蒋大队长及有关人员迅速赶到现场。
这是一处废弃的沙坑,离公路不是很远,一个丑陋的男人龇牙咧嘴地睡在里边。当然,他绝不是睡着而是早已死了。
死者的额头上有一块刀疤,脖颈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李斌良很快认定,他就是马强。
尸体是一位农民发现的,他的承包地就在附近,因为要“方便”而来到沙坑,想不到,发现了马强,吓得差点拉到裤兜子里。
法医尸检认定,马强系被绳索勒颈窒息而死,时间不超过十二小时。
也就是说,他是在李斌良和苗雨来到南平的前后被人杀死的。
不用说,又是灭口。
难能可贵的是,法医在对尸体进一步检查时,在马强紧攥着的拳头里发现了几根毛发。
那是头发,人的头发,不很长,是男人的头发。
看来,马强死前曾和杀害他的人搏斗过,所以,薅下了一些毛发。
毛发立刻送往省公安厅检验。
在这种情况下,李斌良和苗雨就不能走了,他们继续进行调查,蒋大队长也加大了力度,集中了手下的警力,一边寻找那位失踪了的“大哥”,一边对金日大酒店展开公开调查。
调查取得了一些进展,有个服务员提供,在马强出事前,好像有人来打听过他。
李斌良和苗雨立刻又和这位服务员谈话,她提供,是一个叫“二毛”的熟人前天晚上向她打听过,问她在酒店里见没见过一个额头上有刀疤的山阳男子,她告诉了他。
在蒋大队长的配合下,李斌良和苗雨很快找到了“二毛”。
“二毛”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头发稀疏,神情紧张,不停地眨着眼睛。看得出,他不想痛快说出自己知道的事,可是,当听到自己打听的人已经被杀死,不由大吃一惊,叫出声来:“什么……不能啊……”
蒋大队长敲敲桌子:“什么不能,赶快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这条人命就算到你身上!”
“别,别,蒋大队,我对天发誓,这可不是我干的,我……我是打听过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山阳人,可是,是别人托我打听的!”
李斌良:“那好,你说,是谁托你打听的?”
“二毛”:“这……可是,他也不能干这种事啊……当年,我跟他干过,他对我不错,后来我单干了,做起了生意,他也没少支持我,可是……”
苗雨:“快点,先说他是谁?”
“二毛”:“这……他……我要说出来,太对不起他了,他告诉我,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蒋大队长又敲了下桌子:“可是,我们非知道不可!”
李斌良温和地:“你不用这么害怕,既然你说你的朋友是好人,不能干这种事,我们调查清楚就行了。再说了,是我们逼着你说的,你完全可以对他解释嘛!”
“二毛”颓丧地:“那……好吧,我就说,他也是山阳人,你们大概能认识他。”
苗雨:“是谁,快说!”
“二毛”终于说出了一个名字:“孙铁刚!”
什么……
“桑塔纳”轿车疾驶在返程路上。
为了更快地赶回去,他们抄了近路,行驶在一条乡间公路上。才几天的光景,乡间的景物比初到山阳时有了很大变化,那时,青草和树木刚刚吐绿,现在已经是郁郁葱葱了,路旁的草地上,还点缀着一些叫不出名的各色野花,看上去赏心悦目,加之风和日丽,可以说,眼前的景色是很美的。
可是,美好的景色丝毫不能冲淡李斌良和苗雨的沉闷心情,他们内心充满阴郁,和车外面的景物恰好形成反照。
不断萦绕在李斌良心头的当然是孙铁刚。他在南平打听马强的踪迹,意味着什么呢?他为什么要寻找马强,他找到他了吗?就在他打听马强的第二天,马强就被杀死了,这能是偶然的吗?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马强是被他杀死的吗……
想到这里,李斌良眼前现出孙铁刚那高大健壮的身躯和豪爽的笑声与气派。难道,他会是杀人犯……不,如果是他干的话,他肯定不会亲自动手,一定会假手他人。如果马强真是他派人杀的,那么,动机又是什么……对了,马强是赵汉雄的人,而他和赵汉雄是死对头,这应该是一条理由。可是,杀死马强对报复赵汉雄又能起多大作用呢?何况,如果想报复的话,可以向警方举报,协助警方抓获马强,经过审讯,挖出赵汉雄的罪行,这种报复不是更好,更有力,更痛快,更解恨吗……
所以,如果真是他干的话,那么,他就不是为了报复,而是……
而是灭口。这是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