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铁刚毫不掩饰地:“对,恨,太恨了,要是杀人不偿命,我非亲手宰了他不可!”
这……
李斌良大脑迅速地旋转着:现在,孙铁刚已经知道自己是警察,也知道自己在专案组。如果赵汉雄在山阳遭暗算真是他干的,他对自己一定刻意回避……也不一定,或许,他是故意给自己这种印象,让自己无法正确判断。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人可实在够狡猾了。
李斌良沉默着,苗雨却忍不住:“赵汉雄他为什么这么猖狂,难道就没人治他?”
孙铁刚叹息一声,“有哇,郑书记就治他。可是,郑书记官太小,出了山阳,他就管不着人家了。”叹息一声,“其实,就是在山阳,他也只能适可而止,因为还有人管着郑书记呀。”
苗雨:“你是说,有比郑书记大的官包庇他?是谁?”
孙铁刚不回答了。
苗雨催逼着:“孙董,你说呀,是谁?”
孙铁刚口气变了:“我都是听别人说的,到底有谁我也不敢说,我是只听辘轳响,不知井在哪儿!”
三人都沉默下来。
李斌良想了想,又把话题转到案子上:“孙董,笔录上记载,是你和郑书记一起赶到发案现场的,你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吗?”
孙铁刚:“当然记得,公安局问我好几回了。当时,郑书记正在帐篷里……我说的是我们修路工地的帐篷,正在给我们敬酒,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跟我们喝下一杯酒之后才接的,接后我就看他脸色很难看,怀疑出了什么事,他说要回家,我就陪着他,一进院子,我就觉得不对劲儿,进屋后,我一眼就看到那娘俩都死了,那惨劲儿就别提了,郑书记当时就晕了过去,我和小丁打电话报告了公安局,叫来了救护车,把郑书记送进了医院。”
李斌良:“你的笔录上说,郑书记晕过去前骂了谁一句,是吗?”
“这……”孙铁刚犹豫了一下:“是,可是,当时太忙乱,心又慌,没太注意,骂的谁没听清。你们问小丁了吗?他当时在郑书记身边,不知他听清没有。”
李斌良意识到,这个问题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就不再开口,孙铁刚和苗雨也不再说话。车里安静下来。
又行驶了一会儿,前边还是没有郑书记的桑塔纳的影子,孙铁刚自语地:“郑书记到底去哪儿了?怎么看不到他的车影呢……”
孙铁刚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他一手开车,一手把手机放到耳边:“是我……什么……啊……郑书记……这还了得,我马上就去!”
孙铁刚脸色大变,车身猛地摇晃了几下,他好不容易把住方向盘。
李斌良:“孙董,怎么了?”
孙铁刚:“出事了,沙场发生塌方,好几个人埋在底下,郑书记也在里边……”
什么……
三人大惊。
李斌良:“快——”
4700飞速向前驶去。
孙铁刚一边开车一边喃喃自语着:“天哪,郑书记,你可不能出事啊……不对呀,我昨天刚检查过沙场,挺安全的,怎么会出事呢?”
孙铁刚一边开车,一边拿出手机,按了几个号码,放到耳边:“是我,怎么个情况?”
一个男声从手机中传出来:“里边算郑书记有六个人,正在挖着!”
孙铁刚:“我问沙场怎么会出事,昨天我还去过,没看出一点问题,今天怎么就出了事,郑书记怎么会埋到了里边?”
男声:“郑书记下去检查了,怎么也拦不住他,结果就出事了……我也纳闷呢。作业面该支撑的地方都支撑了,昨天还检查过,什么也没发现……孙总,我怀疑有人破坏!”
孙铁刚放下手机,沉默着驾车前行。
李斌良:“郑书记怎么去了沙场?”
孙铁刚:“我不是说过吗?他就这样,检查工作从不让你知道,净搞突然袭击,谁知赶上这事。”咬牙骂了起来,“不用说,肯定是赵汉雄干的,当初,他也想承建希望公路,可是没竞争过我,他这是报复我!”
这……难道真是这样?
迎面驶来一台运沙料的卡车,两车交错时,都放慢了速度。孙铁刚把头从车窗探出:“哎,沙场怎么个情况?”
卡车司机:“不清楚,我离开时才出的事,听说了想回去看看,可怕耽搁用料。”
两车慢慢交错驶过。苗雨突然地:“哎,李局长……”
李斌良回头:“怎么了?”
苗雨指着驶过的卡车:“你看,卡车货厢里有个人!”
李斌良急忙向卡车的货厢望去,果然,隐约有个穿着迷彩服的人影,大半个身子隐藏在沙中……
直感告诉他,这个人有问题。
李斌良:“孙董,快,调头,追上卡车!”
孙铁刚急忙调头,向卡车追去。
4700渐渐驶近卡车,鸣起了喇叭。
隐伏在沙中的人发现了情况,把头翘起一点向后看着。
卡车开始放慢速度。这时,车上的青年男子忽然爬起来,没等车停下,就跳下车,向路旁的田野中跑去,边跑还边回头看。
苗雨:“快,这个人可疑……”
李斌良:“孙董,停车!”
孙铁刚:“不用,我看他能跑哪儿去?”
孙铁刚驾车追去。男子回头看了一眼,拼命向田野中跑去。
这时就看出4700的越野能力了。孙铁刚一边驾车,一边咬牙骂着:“好小子,看是你腿快还是我车快!”
4700在田野中迅速逼近。男子见势不妙,跳进一条壕沟。
4700只好停下,三人跳下车,也跳进壕沟。
壕沟是拐弯的,李斌良查看了一下,对苗雨和孙铁刚:“你们从这边追,我从那边绕过去堵住他!”
三人分成两个方向,一左一右奔去。
李斌良按照看清的方向,一阵猛跑,估计已经赶到嫌疑人的前面,在一个拐弯处隐藏起来。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传来。
李斌良做好准备,青年刚一露头,他脚下一绊,冷不防将其摔倒,随之扑上去,拔枪顶住后脑:“不许动!”
可是,青年不听这一套,仗着一股蛮劲儿,猛地一翻,将李斌良翻下身去,站起来欲跑,李斌良情急之下,一把扯住他的大腿,他一下摔倒在李斌良身上。
二人在地上滚成一团。
青年身强力壮,体力上明显占据上风,李斌良虽然手中持枪,可是,顶着他的脑门不敢开火。他现在只是嫌疑人,如果搞错了,真的开枪打死他,会负重大责任。青年见李斌良不敢开火,更加大胆:“妈的,是小子你开枪!”一只手控制着李斌良没拿枪的手臂,另一只手居然来掐他的脖子,李斌良立刻觉得喘不过气来,眼前发黑。如果再不开枪,恐怕后果难料,可李斌良仍然不敢扣动扳机……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人影在青年身后一闪,青年就“哎呀”一声从他身上滚了下去。
李斌良摸着脖颈咳嗽着站起来,一眼看到,来人是苗雨,正飒爽英姿地用枪指着地上的青年。
是她救了他。
可是,还没容李斌良表示感谢,她就瞪了他一眼斥责道:“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开枪?”说着,手枪对准地下的青年,“你要敢再动一动,我就打死你!”
青年抱着后脑倒在地上不动了,看来,是被她手枪砸的。
这时,孙铁刚也气喘吁吁跑过来,协助李斌良和苗雨制服青年,给他戴上了手铐。
这时,青年男子忽然撒起泼来:“你们干啥呀,我怎么了,你们凭啥抓我呀……”
苗雨:“你说凭什么抓你,你干了什么事还不知道吗?”
青年:“我没干啥呀?那事不是我干的,真不是我干的!”
李斌良:“不是你干的?那你看到我们,为什么逃跑?”
青年:“我……我……”
孙铁刚:“妈的,你要是不说实话,我扒了你的皮!”
李斌良等人将青年带回路上,那台卡车还停在原地,司机莫名其妙地迎上来:“孙董,这是怎么回事啊?”
孙铁刚:“我还问你呢,这个人怎么在你的车上?”
司机:“我也不知道啊。”对青年,“哎,你什么时候爬上来的?”
青年低头不语。
孙铁刚让卡车司机离开,对李斌良和苗雨:“这事怎么处理,我得去沙场!”
李斌良想了想:“我们也去。”
孙铁刚:“这个人呢?”
李斌良:“当然带上他。”
孙铁刚:“对,他是啥面做的,到沙场一问就都明白了。”一推青年,“上车。”
青年挣扎着:“不,我不去,我不去,那事不是我干的……”
苗雨:“我们还没问你,你怎么知道我们要问什么事?你说的是什么事?”
青年说不出话来。
李斌良打量着青年: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脏兮兮的迷彩服,上边还沾着很多沙子,一副民工模样,可是,一双骨碌碌转着的眼睛说明他不是善良之辈。
青年挣扎着不想上车,可这当然由不得他,苗雨拉下脸:“怎么,你还让我们费事吗?”
青年看了看李斌良和苗雨,垂下头,不再挣扎,钻进车内。李斌良和苗雨一边一个,把他夹在后排中间。
4700重新启动,向前驶去。
李斌良从青年身上搜出一个手机和一个身份证,身份证上,姓名一栏写着乔亮,住址是江泉。
李斌良拿着身份证:“你叫乔亮,是江泉人?”
青年:“嗯。”
李斌良:“那你认识我吗?”
青年看看李斌良,摇摇头,低声地:“不认识!”
李斌良知道,自己虽然在江泉有点名气,可还远远不到谁都认识的份上,想了想又问:“那你说,江泉市委书记是谁?”
青年语塞:“这……姓王还是姓李来着……”
李斌良:“你别胡说了。你既然是江泉人,怎么连市委书记是谁都不知道?”
青年:“我一个小百姓,从来不打听这种事,怎么知道他是谁?”
李斌良:“可是,市委书记姓什么你总该知道吧!”
青年:“这……不知道,我从来不打听这种事。”
这肯定是假话,你可以不打听,可是,不可能没听说过。李斌良改变了问题:“你既然是江泉人,在这里干什么?”
青年迟疑了一下:“在沙场干活!”
驾车的孙铁刚突然喝道:“那你怎么不在沙场,跑到拉料车上干什么?”
青年:“这……我不干了,扒车回家。”
孙铁刚:“胡说,那你见到我们跑什么?沙场的事肯定是你干的,说,谁让你干的?”
青年顽固地:“不,不是我干的,我是在沙场出事前离开的……”
突然,一个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苗雨急忙对李斌良:“李局,快接!”
李斌良反应过来,是刚才从青年身上翻出的手机,急忙拿出来看了看,是一个神州行号码。他刚要接,又犹豫起来,不知怎么办才好。
苗雨:“李局长,怎么不接?”
李斌良没有回答。直觉告诉他,轻率地接了会打草惊蛇。
他把手机拿到乔亮眼前:“谁的?”
乔亮看了一眼手机号码:“这……不知道。”
苗雨:“胡说,到底是谁的?”
乔亮:“我……我真的不知道,要不,你们让我接。”
还没等李斌良做出决断,手机铃声已经断了。
此后,任凭李斌良、苗雨和孙铁刚问什么,青年都不再说话。
孙铁刚恨恨地:“好,你等着,到沙场咱们再算账!”
青年不语,只有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着。
沙场就在前面。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李斌良真难以想象,一个沙场居然这么大。
如果要比喻的话,可以和大型露天煤矿相比,只是,那里是一片黑色,而这里却是满眼鲜黄。看上去,整个沙场大约有一百多米宽,三百多米长,至于深度就不好判断了。一道长长的、倾斜的黄沙路,把一辆辆大型运载沙料的卡车引入沙坑内,使它们立刻变得渺小起来。因为沙坑的上层是厚厚的泥土,必须掘进很深才能掏沙,这样,为了省事,两旁的沙壁上就深深地掏进很多宽大的沙洞,而沙洞的上方,用一些木板搪住,然后以立木顶住,这样,一车车黄沙就从里边运出来。
灾难就发生在这样的一个沙洞里。
此时,沙场一片混乱,在一个沙洞前,一些民工在忙碌着。孙铁刚把车停在沙场外边,打开车门就向出事的地方奔去,李斌良让苗雨看住乔亮,紧随其后奔过去。
恰好,几个人搀着一个男子从沙洞里走出来,除了一个穿着夹克衫的瘦个青年身上和脸上干净一些,其他人都戴着安全帽,身上、脸上全是黄沙泥土,看不清什么模样。瘦个子青年还呜呜地哭着。
孙铁刚见状,也带出了悲声:“小丁,你哭什么,郑书记怎么了,郑书记……”
没等呜咽的瘦个儿青年回答,被搀扶的男子把话接过去:“孙董,我在这儿,没事……”
这……难道,他就是山阳县委书记郑楠?
李斌良呆住了,他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他,更没想到,他会这副模样出现在他面前,此时,除了满身满脸的沙土,什么也看不清楚。
孙铁刚听出郑书记的声音,已经奔上前去,一把抱住他,也呜咽起来:“郑书记,真是你吗……太好了,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