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时十分,专案组第一次全体会议在山阳县公安局党委会议室召开。与会者除全部专案组成员:李斌良、秦志剑、苗雨和另一名成员——山阳县公安局刑侦副局长邱晓明外,山阳公安局曾局长也应邀列席参加。会议由匆匆赶来的市公安局刑侦副局长林荫主持。
“……这起案件的影响并没有随时间的推移而减弱,不但全市人民关注,市委市政府领导重视,也引起了省委领导的注意,在几天前的一个会议上,省委李书记谈到治安形势时,就把这起案件作为例子举出来,因为,有群众上书省委领导和省公安厅,询问这起案件能否侦破,什么时候侦破,给上级领导带来很大的压力。同时,白山所属各县市区都要相继在近期召开党代会,换届选举,如果我们的案件不能侦破,也会对山阳的党代会投下阴影,甚至给县委班子换届产生潜在影响,为此,市委、市政府深感压力。这也是我们成立专案组的重要原因之一。”
听着林荫的讲话,李斌良顿感心头沉重。
林荫脸色严峻,在开门见山地讲完意义后,继续说道:“这起案件不但性质严重,一案杀死二人,而且受害人身份特殊,是县委书记的妻子和女儿,同时,作案手段非常残忍,破案的难度也出乎意料。三个多月过去,无论是山阳公安局,还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都下了很大力气,可就是没有进展。种种迹象表明,作案的罪犯肯定经过精心策划,这也是难以侦破的主要原因。但是,这肯定不是随机作案,不是流窜作案,所以,也给我们侦破提供了有利条件。大家想一想,这样的案件不破,我们怎么向上级领导交代,怎么向全市人民群众交代?我知道,在座的同志都是老刑警,也都破过不少大案,可是,我现在要指出的是,套到脚上的案子谁都能破,有了线索去侦破也不算什么本事,只有破获这种已经陷入僵局的案件才是真正的英雄。”
林荫的话句句说进李斌良心里。对面前这位上级主管领导,他充满了爱戴和信赖之情。
“在前期的工作中,所有参与侦破的单位和人员都做了大量工作,是应该充分肯定的,尤其是山阳县公安局,更是全力以赴,有目共睹。可是,大家都知道,破案是个不说理的活,无论你做了多少工作,案子没破,就等于什么也没做。我们所以在此时抽调人员成立专案组,就是要通过换人达到换侦破思路的目的,使案件得到突破。大家也看到了,这个专案组有两个刑侦副局长,一个刑警大队长,可以说是精兵强将……”
可是,苗雨呢,难道她也算精兵强将?为什么把她拉进组里呢……
李斌良看了苗雨一眼,见她正望着自己,心猛地跳了一下,慌忙把目光移开,精神也溜了号。可是,林局长的话马上把他拉了回来:
“经市局党委研究,由我来担任专案组组长,李斌良为副组长。”
李斌良的心“咯噔”一声。会议开始前,林局长就和他谈了这事,他坚决不同意。因为山阳公安局的邱晓明也是刑侦副局长,不但年纪比自己大两岁,而且,此前一直在主持案件的侦破工作,这么用人,搞不好会使邱晓明产生想法。因此,他提出,还是由邱晓明任副组长好一些,要林局长考虑一下。想不到,林局长坚持己见,突然这么在会上提了出来。
林荫显然想到了这一点,他放缓口气说:“所以决定由李斌良同志任副组长,和我们成立专案组的指导思想是相同的,所以,市局经认真考虑,决定还是由李斌良同志担任副组长,而且,我不在时,行使组长的权力。”
李斌良顿时觉得肩上担子的沉重。
林荫继续道:“大家一定都认为,我们这个专案组人少了点,算我才五个人。兵不在多而在精,现在,已经不是大兵团作战的时机,人越少,越有责任感。日常的一切侦查活动,都由专案组负责,如果因破案需要人员支援,山阳公安局要无条件予以协助。在这里,我传达一下谷局长的指示:‘在这起案件上,山阳公安局要树立大局观念,全力支持专案组工作,不能觉得案子自己没破,人家来破,就不配合,甚至下绊子,如果谁这么做,要负政治责任。’对了,曾局长,谷局长说这话时,你也在场,是这样吧!”
老曾眨着眼睛急忙点头:“对对,大家放心吧,我们山阳公安局保证摆正位置,全力配合专案组工作……不过,林局长你知道,为这起案子,我们已经花了很多经费,郑书记前些日子说过,不能因为他是县委书记而搞特殊化,更不能因此把别的案子都撂下,他不愿意让群众说他搞特殊化。他还说,他理解破案的难度,如果实在破不了,也不要压力过大,使别的工作受了影响,林局长您看……”
林荫:“郑书记是给咱们卸担子,但是,我们绝不能因此真的放松,这样的案子别说发生在县委书记身上,即使是平民百姓也同样要重视。谷局长说了,案子发生在山阳,办案经费当然由山阳财政解决,如果有问题,由市公安局出面协调。”
老曾不再说话。
林荫:“我暂时就说这么多,大家看看,有什么说的没有?”
稍稍冷场,山阳县公安局刑侦副局长邱晓明咳嗽一声开了口:“这……林局长,我看,我就不要进专案组了。”
秦志剑在旁轻轻地哼了声鼻子。
林荫看着邱晓明:“为什么?”
邱晓明:“这不明摆着吗?我带队干了三个多月,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实践证明,我的能力有限,专案组抽的都是精兵强将,我是不是……”
林荫:“晓明,你别说了,专案组成员是市局党委反复研究确定的,不能随意改变。你在前期做了大量工作,虽然案子没破,但原因是多方面的,不能把责任归罪于你。你熟悉情况,有你在,专案组也便于和山阳公安局刑侦部门协调,所以,你必须参加。”
秦志剑忍不住来了一句:“邱局,别忘了你是刑警,怎么见硬的就回呀,你是不是把刑侦副局长也辞了?”
邱晓明不理秦志剑,眼睛看着老曾。
老曾:“你看我干什么?市局让你参加专案组,是对你的信任,你怎么能打退堂鼓呢?你一定要参加,局里的事不用你操心,有我呢!”
邱晓明垂下眼睛,不再说话。
林荫:“好了,总的要求和工作分工就到这儿,下面,我们分析研究一下案情和侦破思路。斌良、志剑,你们都看过案卷了吧,有什么想法,先谈谈。”
李斌良和秦志剑互相看看,秦志剑乐了:“我知道规矩,这种情况小兵应该先发言,抛砖引玉,使领导能高屋建瓴做出正确的指示。行,我就先说说吧。昨天夜里,在斌良……不,在李局长的指示下,我连夜把案卷看完了,还没来得及和李局交换意见,就先冒一炮吧。”
秦志剑收敛玩笑,谈了起来。
“案件的性质我想大家不会有分歧,刚才林局长也讲过,肯定是报复杀人,而且报复的不是两个死者本身,而是她们的亲人,也就是县委书记郑楠,我在看卷后更强化了这种印象。其理由是:一、被害的母女都没有、也不可能与他人结下什么深仇大恨,这一点,前期的侦查工作已经证明。二、现场勘查结果证明,凶手是先在现场附近,也就是先在房山子蹲守,然后才实施犯罪的,这也排除了随机作案的可能。三、凶手作案后给郑书记打去了电话,更说明是报复无疑。四、郑楠虽然没有指出具体的嫌疑人,但,他在担任山阳县委书记以来,查处过很多违法违纪干部,也打击过地方黑恶势力,得罪过一些人,这极可能是遭到报复的主要原因。至于罪犯为什么不直接对他本人进行报复而去杀害他的妻子女儿,或者是有所顾忌,或者有所不便,或者是以此折磨郑楠,以得到更大的报复快感。根据这样的分析,确定嫌疑人应该不是很难,可是,三个月过去,居然没有一点突破,实在有些奇怪……”
邱晓明突然地:“这主要是我们山阳公安局无能,是我这个刑侦副局长无能。”
秦志剑:“哎,邱局,你这是干什么,我可不敢说你,只是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
邱晓明:“说我也没关系,谁让我无能,破不了案呢……”
老曾急忙开口:“晓明,你干什么呢?”
林荫:“志剑,你继续谈,继续谈。”
秦志剑看了一眼邱晓明,继续谈下去:“从案卷上看,前期的工作确实没少做,也很全面,该调查的都调查到了,该走访的也走访了,没有什么遗漏的。不过,我也发现有几处好像有点不对劲儿,我想,曾局长、邱局长也一定发现了。”
邱晓明:“我没发现,哪儿不对劲儿?”
秦志剑:“第一,受害人的丈夫和父亲县委书记郑楠的证言有些令人不可理解。我看到,卷宗中有好几份对他的询问笔录,可是,他基本上是一问三不知,这不符合常理……”
李斌良被秦志剑的话打动。这一点,也是他在看卷时首先发现的不解之处。在询问笔录中,郑楠承认来山阳后得罪过一些人,其中有被他处分过的干部,有要求公安机关打击过的黑恶势力,可是,他却觉得,这些人不至于与他结这么深的仇,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因此,没有确切地指出任何具体嫌疑人。
秦志剑继续说:“按常理,亲人被害后,受害人的亲属往往主动向警方提供嫌疑人,有的甚至胡乱怀疑,扩大化,可是,在这起案件中,情况却完全相反。”
邱晓明:“可是,人跟人不同,郑书记是领导干部,自制力强,个人修养也高于一般人,当然不能像一般人那样乱说了。”
秦志剑:“可是,他也是丈夫和父亲,被杀的是他的妻子和女儿,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如此保持冷静,那他实在是太有修养,也太自制了。”
邱晓明:“秦大队,你到底什么意思啊,难道郑书记是知情不举,要知道,被害的是他的妻子和女儿。而且,我们也调查过,他非常爱她们,和妻子一向感情很好,对女儿就更不用说了,有很多人能证明。”
秦志剑迟疑了一下,突然改口:“那个马强你们调查过吗?”
李斌良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笔录中记载,郑楠列举的得罪过的人时,曾指出有一个叫马强的黑恶势力,在他的干预下,公安局曾经对此人劳教三年,后来保外就医了。这样的人,理应成为重点怀疑对象。
邱晓明明确地解答了这个问题:“我们查过了,在案发前一天,他就因酒后伤人,被治安拘留了,案发五天后才放出来。”
秦志剑语塞。
林荫:“志剑,你继续谈,你在卷里还看出什么?”
秦志剑:“还有,郑楠的司机和一个叫孙铁刚的人证实,郑楠看到妻子和女儿被害当场就晕了过去,可是,在晕过去之前好像骂过什么人,这是怎么回事?”
邱晓明回答秦志剑的提问:“这我也说不清,小丁和孙铁刚不能撒谎,而郑书记醒来后不记得了也很正常。”
秦志剑哼声鼻子:“看什么都正常不是刑警的眼睛。”
邱晓明:“看什么都不正常的人,恐怕自己也不正常。”
二人又要打嘴仗,林荫急忙地:“志剑,继续谈。”
秦志剑看一眼邱晓明,继续谈下去:“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疑点无法解释,给郑书记打电话报信的人是谁?我想,一个县委书记的手机号不是任何人都知道的吧。”
邱晓明冷冷地:“恰恰相反,郑书记亲口把自己的手机号告诉过很多人,包括下岗职工,上访农民,还让他们有事随时找他。”
秦志剑生气地:“可是,这个人绝不是下岗职工,也不是上访农民,他是凶手。郑书记说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难道是真的吗?”
邱晓明:“你的意思是,凶手作案后打电话通知了他,而他明知是谁,却不向我们揭发?太过分了吧!”
秦志剑:“有什么过分的?如果不是这样,怎么解释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