骠骑将军
这天,霍去病依旧在校场训练新军,突然见宫人庄和急急来到校场。料知有事,下场一问,果然是汉武帝找他,说有要事相商。
霍去病向高不识、赵破奴、仆多交代几句,让他们继续加紧训练,不得耽搁,这才随着庄和来到未央宫。
宫中已有好些人,东方朔、公孙弘、桑弘羊、汲黯、李蔡、庄青翟、张汤、卫青、张骞等一干文武重臣都已在列,大都神色凝重。霍去病情知不妙,寻了下首一个座位坐下。
刘彻望了眼霍去病道:“去病来了啊,好,现在人都差不多了,我们开始议事。淮南王刘安,朕待他不薄,没想他却广置门客,阴谋蓄积力量,意图对朕不利,朕绝饶不了他。你们说说,该如何处置?”
“此事当真?”公孙弘惊道。
“嗯,当无虚假,刘安门客雷被、伍被已向朕说过此事,言之凿凿。”
“刘安既已露出反象,陛下当早做决断,以绝后患。”众臣道。
“臣请求率军南下,平定淮南王。”霍去病请战道。
“不用,淮南王虽是地方一霸,但朕还不放在眼里。张汤,你且去趟淮南,彻查此案,并且施压于他,看他有何话说!”
“臣遵旨。”
“刘安的事不值一虑。今天召大家来,还是想问问大家关于匈奴的看法。卫青,你来说说现在的情况。”
“是。”卫青正了正腰身道,“自赵信叛降匈奴后,就怂恿伊稚斜将主力军撤回漠北,只留一些机动骑军骚扰我朝边境,抢掠粮食、财物,以补匈奴衣食资源的不足。这样,大漠以南的东西地区,就只有匈奴左贤王和河西投降匈奴的休屠王、浑邪王的军队驻守。此番匈奴闻知淮南王刘安有异动,更是频频出动,我朝边境百姓深以为苦。”
“是。”张骞接口道,“尤其是河西,这里本是我大汉的属郡,位于祁连山、北山、合黎山、龙首山之间,构成东西走向的平坦谷地。祁连山上的积雪,可称为高山水库,既是河流的水源,又是灌溉山下土地的水源,因而山下谷地平坦,水草丰富,日照充足,是发展农业、畜牧业的理想地区。而且从我朝往西域,只有这一条通道,既是战略要地,又是东西交通的咽喉。匈奴休屠王、浑邪王的庭帐设在盐泽,控制了河西走廊及其以西地区,切断了西域诸国与我朝的联系,也阻碍了我朝向西发展,且对陇西地区构成了严重的威胁。”
“说得对,所以朕思虑多日,决定组织一场河西战役,打通河西走廊,收复西域地区。利用当地各族的矛盾孤立匈奴,断掉匈奴右臂。”
又要开战了,众臣心里一阵嘀咕,霍去病脸上却是波澜不惊。从研究匈奴开始,他就知道这场战役非打不可,训练的士卒,也许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去病,你说说我们应该怎样打。”刘彻用期冀的眼光望向霍去病。
“陛下圣明,臣认为我们这次重点在西线,但也不能不顾忌到东线,在战略上我们应采取从东、西线共同出击的方式,当然重点是在西线,东线主要是牵制匈奴的军力,使其窝在东线不能动弹,以保证西线战役的胜利。”
“嗯,说得不错,对于河西战役,朕准备分两个阶段进行。由于我们对河西地理和敌情还不熟,首期可选一名可堪大任之将,领军从陇西出发,快速插入敌后,作试探性质,为日后大规模的河西之战奠定基础。”
“是的,我军应从陇西出发,既不能深入羌中与对我们素有敌意的西羌相遇,遭其阻击,又不能过于往北,惊动匈奴主力,以致陷入重围,不能自拔。如果我们选准匈奴统治势力薄弱和接近西羌本部的边沿地区,即两大势力的结合部穿行而过,就能迅速到达河西休屠、浑邪部地,达到轻骑出击的目的。”霍去病补充道。
“正当如此。”刘彻鼓掌赞道。
“陛下,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李蔡小心翼翼地问道。
“的确是有些冒险,但如若不这样做,打通西域的目的又何时才能实现?朕认为,只要选用一名胆略出众,勇猛无畏,在战场上能够随机应变、避实就虚的将领担纲此责,未必不能成行。众卿说说,西线战事,谁能当此重任?”
李蔡还待再言,但见刘彻神情坚决,硬生生地把话吞了回去。
“陛下决计如此吗?”公孙弘再问。
“当然。”刘彻拍着桌子道。
“如此,臣认为,李广将军可胜任此职。李广常年在边地与匈奴对战,经验丰富,勇冠三军,一手箭术威震敌胆,加之对地理情况非常熟悉,实为此次出征的不二人选。”公孙弘道。
“臣认为应选小将军霍去病。”东方朔道,“霍去病首战告捷,从表现来看,他智勇兼备,不畏艰险,且善轻装简从,长途奔袭,在河西敌人尚未做好准备的情况下,霍去病必能给对方有力一击。况且从刚才的发言来看,霍去病显然事先已做过研究。”
“李广、霍去病,都是将才,但此次出征,主将只能是一人。仲卿,朕想听听你的意见。”刘彻瞄向卫青。
“河西走廊关系重大,只能取胜,不能失败。去病虽然年轻,但勇略过人,又能与将士同甘共苦,浴血奋战,可以胜任独当一面的主将。”卫青言道,同时心里想:如果霍去病能一战功成,也不枉少儿和我们的一番教导了。
“正合朕意。”刘彻大喜,转身又问霍去病:“你认为带多少人马合适?”
到这时,谁都能看出来,征西主将,在刘彻心中,已非霍去病莫属了。
霍去病成竹在胸,抱拳道:“一万铁骑足矣。”
刘彻大感意外:“以前和众卿说起河西,都以为非十万精骑难平,你何以言一万铁骑足矣?”
霍去病道:“河西险山恶水,只宜智取,不宜强攻。一万铁骑运用灵活,即可收成效。人马太多反倒耽搁行动。”
刘彻心中一惊:此子堪为将才,朕将平西重担与之,几经锤炼,无疑会造就一个将星,多一个臂膀。想到这里,当即叫来黄顺拟旨:“着霍去病为骠骑将军,统领万名精锐骑军西征。”
霍去病跪地谢恩。
诸事安排完毕后,刘彻又将霍去病单独留下,招呼他坐于自己身旁,道:“去病,你可知道你此次出征,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大?”
“微臣知道,上次突袭龙城,我在大将军手下办事,责任和担子相对较轻;但这次不同,我首任主将,战略战术都要自己做主,又是第一次领导万人大兵团作战,公孙丞相不举荐我也是有道理的。加之河西走廊的地形要比大漠还要复杂,山地起伏连绵,河流纵横,不利于骑兵大兵团作战,河西又是匈奴的经济、战略要地,兵力较强,必然与我军激烈争夺,困难重重。在此,微臣要特别感谢陛下的信任。”
“嗯,你知道就好。朕还有一个意思,那就是要检验你带领大兵团作战的能力。汉匈之争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解决的,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朕观朝中诸将,多不及你。如果此战功成,日后用你为将,朝臣将再无异议。朕可是将宝押在了你身上,切莫让朕失望。”
“请陛下放心,臣自当尽心竭力,不辜负陛下厚望。”
“如此甚好。”
又说了些闲言碎语,霍去病这才告别刘彻,回到家中,向母亲卫少儿和继父陈常禀明此事。想到又要出征,卫少儿是又喜又怕,喜的是霍去病能受皇上如此重用,卫家后继有人;怕的是霍去病孤军深入,面对强敌,恐有不测。对此,霍去病倒是一笑了之,劝母亲不要放在心上,即便战死,也是为国争光,自家也能光耀门庭了。卫少儿知道拗不过儿子,只得嘤嘤答应,嘱咐些小心应敌之类的话。
等次日霍去病回到校场,军中已知霍去病被任为骠骑将军之事,也知即将出征河西。但前途艰险,不问便可知,就连高不识等主将脸上也露出担忧的神色。
霍去病知大家心事,缓缓步上帅台,集合众将兵,豪气干云地高呼道:“我受封为骠骑将军,你们就是正式的骠骑军,是皇上钦点的精锐,此战功成,大家都能得到皇上嘉许。听说伊稚斜为便于管理河西,将自己的儿子派去监视休屠王、浑邪王,如果我们能抓获伊稚斜之子,登坛拜将、衣锦还乡还会远吗?再者,我们骠骑军为的是替天行道,为汉家百姓的安居乐业奋斗,大家都是深受匈奴侵扰地区的子民,深知边境民间疾苦,要击败匈奴,我们不去做,又有谁去做呢?”
众兵欢呼回应。
霍去病再道:“此次西征,看似冒险,实则我心中已有全盘把握,这些日子来我们训练的底子在这,马是良马,大家又是百里挑一的大汉精英,只要我们做得快、准、狠,避实就虚,小小休屠王、浑邪王又能奈我们何!”
众兵大笑,脸上阴霾一扫而空。
赵破奴等人听得心中佩服,霍去病谈笑间就激励了士气。先许之以利,再讲出大家的责任,使一向饱受匈奴欺凌的来自边境的士兵生出共鸣。而霍去病首战告捷后,俨然已成为汉军人人景仰的猛将和少年英豪,他说的话,感染力自是无与伦比。这样一来,霍去病已然成功树立起了在军内无可替代的地位。
“大将军也来了。”仆多悄悄告诉霍去病。
果然,卫青正信步步入校场,见三军用命,将士一心,脸上高兴。
“舅舅。”霍去病大喊一声,将卫青请上点将台。
“舅舅说两句。”霍去病打趣道,下面众兵欢呼鼓掌。
“都是大汉英雄,我来给你们送行啦。此次出征,虽说敌人数倍于我军,但你们都看见了,骠骑将军的胆略和才能,试问我军之中,谁可比肩?只要大家服从指挥,奋勇杀敌,为国立功,我相信骠骑将军就一定能带领大家凯旋。闲话少叙,这里祝大家旗开得胜。”
一番话又引得众将兵士气大增,纷纷叫好。
“去病,什么时候出发?”卫青讲完后转身问霍去病。
“外甥不敢耽搁,明日就领军西行。”
“很好,记住,一定要快,要打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
“外甥记住了,带话给母亲,让她放心。”
“好。”甥舅击掌,相视一笑。
一战河西
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早春,骠骑将军霍去病率一万兵马,带领赵破奴、高不识、仆多等将领自长安出发,往征河西。大军沿渭河西行,过成纪、狄道、刨罕而至陇西郡,进抵河西。
相较于长安而言,这里的春天要来得晚些,雪还未化尽,大军过处,雪化为水,四处流淌。路边郁郁葱葱的森林也逐渐被苍苍莽莽的灌木群和草原所取代。
傍晚时分,大军到达金城。金城郡守都尉听说后连忙出来迎接,盛情邀请霍去病大队人马进城休整,以待明日渡河。
霍去病摆摆手道:“不必了,部队必须备夜疾行,你赶紧准备渡船,我去金城渡等你。”
郡守愣了一下:“金城渡波涛汹涌,不是四人桨渡船难以渡得。金城地方狭小,将军又来得迅急,渡船匆忙之间恐怕难以凑齐,您这一万人马,还有这些辎重,至少需要百余条渡船才行。现在已近黄昏,时候不早,还请将军入城休整,我加紧安排,明日一早,我必将备好船只恭送将军。”
“人马必须过河,至于辎重,我会想办法。”说完霍去病转身对赵破奴道:“命各人只带三天口粮,卸掉辎重,即刻渡河。”
郡守惊讶得张大嘴巴看着赵破奴领命而去,这才想起耽搁不得,连忙加派人手调船,有多少调多少,心中则满是敬意:不愧为骠骑将军,只念战事,再无其他。
霍去病不再多说,勒转马头奔向渡口。郡守不敢怠慢,跟着他跑到渡口,指挥大军陆续过河。
夜色渐浓,河对岸亮起上千只火把,形成一个巨大的方阵。郡守抬头看了看天边孤零零闪着寒光的几颗星星,初春的冷意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直到最后一名士兵过河,他才想起,向对岸高呼道:“霍将军保重,下官在这里等你们凯旋。”而回答他的只剩下惊涛拍岸的声音。
再往前走,天气越来越冷,透过轻纱一般的薄雾,依稀能看见前面巍峨积雪的群山。霍去病马鞭一指,对赵破奴等人道:“看见了吗?那就是焉支山。”
“焉支山,我听说山上盛产一种花,匈奴女人拿它来做胭脂,不但出奇香,而且颜色也十分好看,所以它又叫胭脂山。”赵破奴回道。
看着眼前的云蒸霞蔚,霍去病又浮现起了桑宜的影子。如果不是两国交兵,如果不是匈奴侵扰大汉,如果……
霍去病不愿再想,望着眼前的群山发呆。
“那我们就把这山夺下来,让这里的胭脂为我大汉女子所用。”高不识笑道。一番话又将霍去病从思绪中扯了回来。
“将军,前面有匈奴部落。”这时,霍去病派出的探子回来报告。
“是速濮王的部落吧。我就知道,第一个遇上的肯定是他们。去告诉他们,我们只想活捉伊稚斜的儿子,让他们放下武器,不要抵抗,我们就绝不会掠夺、侵扰他们的财产和百姓。”
探子领命前去,不一会儿回来回复:速濮部落拒绝投降。
“那就不要怪我了。”霍去病长剑一指,众兵将加速前行,不多时已抵达速濮部落驻地前。
这是一个小部落,人马又少,不是汉军的对手。连夜的疾行已将汉军的焦躁和愤怒推到了极限,此时见着匈奴人,突然爆发出来,实如排山倒海般凌厉,速濮王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有限骑兵被汉军一冲顷刻瓦解。霍去病部将士刀刀见血,箭箭封喉,战马带着无数匈奴人的尸体穿梭在部落里。
火光中,一个歪歪斜斜的匈奴人披着战甲,在几个护卫的簇拥下正准备向外逃去。赵破奴纵马追上,只听空中响起一阵鸣镝声,身披战甲之人应声中箭倒地。赵破奴冲上前去,挥剑格开几个卫兵,割下人头。卫兵发声喊:“大王死了!”
还在抵抗的匈奴人一听,立即像放了气的皮球,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四散逃开。
“打扫战场,收集口粮,全军再行开拔。”霍去病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