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展望的军队驻扎在云南边界的地方，我们到了那儿，果然有好些士兵因为水土不服而腹泻，严重的已泄的没有人形，面色苍白憔悴，瘦的只剩下骨头，我们都觉内心酸楚，这谁家的父母把自己孩子送到战场，不都是想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这谁家的孩子出来时不是健健康康的？如今这副模样，他们爹娘看了该有多心疼，还没有等我继续伤怀下去，雄飞已指挥着若虹去取几样草药，又要展望让人烧水，然后他自己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瓶，我知道那是提气的一种药，是我们苗家人的土法，但你别看是土法，我们却用它治好了很多人。因为人在很厉害的腹泻之后，容易气血不足，我猜他让若虹去取的草药也肯定和补气补血有关，雄飞取出小瓶之后看我一眼，笑道:“香蕊，李将军请你来治病，你在发什么呆呢？”他一句话提醒了我，于是我仔细看了看士兵们的症状，又在雄飞的药里加了几味草药，雄飞看清楚我开的单子，脸上露出赞许之色:“香蕊果然比我高了一筹。”
“比起阿爹，我差的远呢！”我惭然。确实，我一身所学还不及阿爹的十分之一，又哪里担得起我们苗族人心目中的奇才这样夸赞。
“以你的年纪，能有如此成就，已经很难得了。”原本我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雄飞倒很认真。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夸我，本来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搁在谁身上或许都比我做的好。
我们几个人不眠不休的忙了三天，总算使那些腹泻的人病情稍有缓解，大部分轻微的已经好了。展望几天来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那天晚上，他给我们设了答谢宴。席间他不停的给我们敬酒，他自己也喝了不少。那天的展望没有穿他那身将军服，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汉族服饰，英气挺拔中又多了几分儒雅。他给大家敬酒，轮到我和若虹时，他换了一个茶具，笑道:“女孩子不可以饮酒，这是我家的特有果酒，能美容养颜，虽然两位姑娘已经是美女了，但喝点也不妨事的。”当时的我心中就因为他这句话，小小的温暖了一下，为他的体贴。若虹却羞红着一张脸，娇声道，“李大哥可真会说话。”我也笑了，感受到异样，转脸却是雄飞那复杂的目光正望着我。
我们在展望那里呆了有二十天，直到士兵们好的差不多了才告辞，临行那天晚上，展望过来了，我和若虹是住在一起的，他笑望着若虹，“姑娘可否把香蕊借我一会。”若虹冲我做了个鬼脸，开门出去了。
展望默默站了一会，摸出一个碧色的玉镯，“这是我家传玉镯，是给我未来的媳妇的，姑娘可愿戴上它成为我李家之人？”
一向大大咧咧厚脸皮的我在遇到展望之后竟屡屡脸红。这次，毫不例外更加的赦然。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再说话。
茫然间手被人轻轻托起，我抬头，一只碧绿的手镯正戴在我的手上，展望凝望着我，目光中是水般的温柔……灯光斑斑点点洒在他的身上，给他的全身渡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辉，使得他整个人都那么的美好出尘……
看我久久不语，展望柔声道:”我会派人去府上提亲……”
我再度低下了头，虽未曾言声，内心却喜悦不已。
送走展望，站在门口，我仍未回过神来，这时一阵脚步声轻轻的传来，我侧首望去，雄飞正缓步向我走来，离我身前两步远的地方，他停下，“香蕊……”不知怎的，我觉得他这一声呼唤竟充满了悲痛和无奈，也或者是我太敏感了，“香蕊！”他再度唤到，“我可是来晚了。”
我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模糊应到:“没有哇！”雄飞顿时面露喜色，“真的？香蕊，我好怕，好怕错过了你。”
这次，饶是我再愚笨，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反应，愣在了那里。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心形玉佩，递给我“这是我们在腾冲的市集上我特意为你挑的，你可喜欢？”
我:“……？”
“香蕊，你可知道，”
清碧溪旁我们第一次相见，你因饥饿靠于树下，是那么的柔弱和无助，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是那么的清澈而无一丝杂质；农舍内我们吃饭时，你妙语如珠；腾冲街上追赶小偷，你义无反顾跑在最前面；展望军中救治病人，你又是那么热心，忙前忙后……；香蕊，可能你也听说过，都说我倪昔格尔雄飞眼光高，其实并非我眼高，实在是我没有遇到意中人，没有遇到香蕊。”
听着雄飞的话，我懵了，完完全全的懵了。从小到大，在阿爹阿娘的眼中，我一直是个不省心的女儿。阿娘曾经很多次恨铁不成钢的说我，“你这样没有女子的样子，将来那家的男孩子敢娶你，蕊儿啊蕊儿，你都快愁死阿娘了！”
因为有了阿娘的这些话，我也就以为自己这一生就这样子了，要在家陪她阿爹阿娘一辈子。谁知道就在这一个晚上，居然有两个如此优秀的青年对我倾诉衷肠。难道天上的月老睡迷糊了，牵错了红线？平心而论，雄飞比展望好多了，他幽默风趣又体贴入微，该是女孩子心中优秀夫君。而相比较之下，展望就不是那么会说话了，而且展望讲话也直接。可感情的事谁又能说的清楚呢？我自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让我和将来的夫君文文静静的谈话，我做不到，因为我也是个直来直去，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况且，展望刚刚戴在我手上的玉镯尚保留着他的体温……
我看着雄飞，他的眼睛中有迫切的希望，我不忍的转过头，把那只戴了镯子的右手伸到他面前“这是，这是李展望刚刚给我的……，给我的……”我一咬牙，“定情信物！”
静寂，沉重的静寂……好久，我转过头来，看到雄飞的脸上是浓浓的哀伤，不由心中难受，我不想伤他，最后却还要伤了他，“你，……你不要这样……。”
雄飞望着我，眼睛里有一千一万个舍不得，“香蕊，没有一点机会了吗？”
我缓缓的摇了摇头。急切的想要安慰他:“你不要这样，你是我们苗家女孩心中的英雄，是我们苗家女孩心中梦想之人，只要你愿意，还有什么样的女孩你娶不到？”
雄飞惨然笑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言罢踉跄离去。
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再见过雄飞，只时不时的听到他的消息。他把他们那一支家族发展的更大了，成立了自己的小型军队……有好多名门淑女托人上门提亲都被拒之门外……
不过，这些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了，展望也派人来我家提亲了，阿爹阿娘也答应了，特别是阿娘，恨不得马上把我嫁出去，这让我很是怀疑我到底是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八月中旬，俩家大人把婚期商定在九月下旬二十四。于是族人开始忙起来了，阿娘开始忙起来了。只有阿爹闲人一个，我闹他，说他不稀罕自己的女儿，否则这样的大事他怎么像个没事人一般，阿娘悄悄地告诉我，可别冤枉了你阿爹，他因为舍不得你，背地里不知掉了多少眼泪，他让族人去为你准备了最好的嫁妆和最好的嫁衣。想把你风风光光的送到李家。我这才释怀了。
八月下旬，展望托人捎来书信，北方战事，皇上念他婚期将近，派别的将军前去，是他毛遂自荐带兵，信中写道:香蕊，这支部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了解他们的心思，想让我陪他们打完这最后一仗，我一定会提
前回来的，家里还有你这么美丽的妻子在等我呢。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等我们成亲后，我就辞去军职，陪你游山玩水，你不是爱到处旅游吗？那我就陪你走遍大舜国的山山水水。
展望说到做到，打仗，果然是最后一次，只是对我的承诺，他却永远也做不到了。
九月十八，前方传来消息，大舜国兵败，从未打过败仗的李展望将军败于北方牧野之丘。
九月二十，传来李展望将军因无脸回国见父老乡亲，自杀于牧野之丘。
九月二十二，前去打仗的士兵回城，一匹马车拉回了全身血迹斑斑，面目不分的李展望。
我在阿爹的家里抱着那只手镯，看着他托人捎来的那封信发了两天的呆，奇怪的是明明伤心欲绝，却不曾掉落一滴泪水，侍女把热的饭菜端进来，再把凉的饭菜端出去，如此周而反复，阿娘悄悄地进来又出去了，这些我都知道，但我没有心思管那些，只是盯着眼前的信物和信纸。
我一定会提前回来的，家里还有你这么美丽的妻子在等我呢。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等我们成亲后，我就辞去军职，陪你游山玩水，你不是爱到处旅游吗？那我就陪你游遍大舜国的山山水水……展望的话犹在耳边，人却已魂归黄泉。让活着的人怎不肝肠寸断？怎不黯然神伤？
以前常听老人讲，人到倒霉时，霉事会一件连着一件。以前的我是不信的，而那年以后的我，对这句话却是深信不疑。
我整日沉浸于悲伤中，完全不知道身边正悄悄的发生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