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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这晚是初九,月圆星稀,花圆内早早摆了两张红木桌,上面放着青釉茶具和李府特有的小点心,一张桌子坐着主人李绍航和几位客人,另一张桌子上坐着红梅阁的几位姑娘。大家对着皎洁的月光,对着满园的花香,喝着茶、吃着点心,每个人说着自己行走江湖时所见的各种逸闻趣事,笑声阵阵,欢语一片。从表面看,大家早已经忘记了白天的事情,纯粹在这里赏月谈天。实际每个人的心中,白天的阴影仍在,李绍航这桌子的人自不必说掩饰的很好,可那桌红梅阁的姑娘们就不行了,虽然顶着大舜国第一大帮的称号毕竟是女孩子家,天生胆小,此刻几个姑娘虽然看上去面带笑容,也有说有笑的喝茶吃点心,不过细心的人会发现这几个姑娘精神都有些恍惚,吃点心的一直在吃个不停,喝茶的拿着空杯子往嘴边送,说笑话的那个人一直在来来回回不停地重复同一个笑话。嫦娥乌溜溜的大眼睛来回转了几圈,看向身边神情淡淡的青年,似乎没有什么事可以让身边的这位动容,他永远都是这副无井无波、水波不兴的样子。怯怯的伸出小手,轻轻地扯了扯青年的衣袖,清咳一声,“那个……今晚月色宜人,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嫦娥愿吹箫一曲助兴可好?”

一直在不停地敬茶的李绍航率先回过神来,“嫦娥公主的乐理天上人间难得一闻,今晚大家有耳福了。不过,公主的箫声这些姑娘受的住吗?”他的眼睛扫向红梅阁的姑娘们。

嫦娥轻笑,“看不出李少庄主倒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只是今日却有些犯傻了,嫦娥六岁就用青瑶,什么时候用它怡情,什么时候用它伤人,嫦娥自问得心应手,又岂会伤了红梅阁这些姐姐?”

此话一出,立刻招来了红梅阁众姑娘深情的目光,这姐姐叫的众女心里甜丝丝、美滋滋的,都在这一霎那觉得自己尊贵了起来,人家公主都叫咱姐姐了,一方面在心底暗暗鄙视自己先前的不淡定,这里这么多的高手,不管来者是什么人,又怎能讨得了好?同时又严重觉得要配得上这姐姐二字,待会贼人来了,一定要抢在前面保护这位娇滴滴,如花似玉的公主妹妹,这么一想,众位姑娘都觉得自己的风格上升了不少,一个个正襟危坐,目光清明,竟再无先前胆怯之态。

而李绍航被嫦娥这一番奚落,竟一改以往之淡定,俊脸微红,为掩饰自己的局促,端起面前的小茶盅喝了一口,全然忘记了这是刚沏的茶,旁边的方文卓还未来的及阻止,李绍航已把一口茶吐了出来,平常温文儒雅的人,此刻竟尴尬万分。嫦娥再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空旷的园子里分外响亮,众人全笑了起来。李绍航兀自捂着烫红的嘴巴。旁边的李奇很少见自己的主子这样吃瘪,在一边很辛苦的忍了很久,终于也和大伙一起笑了起来。嫦娥感动的看着这一幕,天宫里虽然富丽堂皇,但人人都墨守成规,且规矩繁多,那里有这人间自由,又哪里有这无忧无虑笑声?真正是笑也舒心,愁也舒心。

这时馨儿已把青瑶从身上取出,嫦娥伸手接过,对着众人甜甜一笑,把玉笛放于嘴边。霎时,一声清亮而悠扬的笛声响起,随着笛音的不断深入,人们眼前呈现出一副美丽的画面——

旭日东升,大地一片清新,一切生物苏醒了,森林中一片热闹,黄莺也在这热闹声醒来,在树林的枝头跳来跳去,亮翅高唱……

笛音转动,人们又到了江南的姑苏,姑苏城风光秀丽,晨雾依稀、楼台亭阁、小桥流水、年长的游人心情愉悦,年轻的小伙子和姑娘们尽情嬉戏,望着这美丽的景色,游人们流连忘返……众人都沉浸在美妙的笛声中,唯有玄衣青年默默地看着吹笛的少女,纤白如玉的小手捏着碧绿的玉笛,愈发衬的她冰肌如雪,纤手香凝……

悠扬的笛声嘎然而止,园子里的人还沉浸在这美妙的乐曲中无法自拔……

“仙曲,真乃仙曲啊!正所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老朽有生之年能聆听此仙曲,不负此生,不负此生啊!”百事通方文卓感慨万千。

“老身性喜武学,对音律毫无所究,闻此曲只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傅红叶也赞不绝口。

“第一首‘黄莺亮翅’笛声清亮而悠扬,第二首‘姑苏行’具有江南风味,乐曲典雅,表现了姑苏城的秀丽风光和人们游览时的愉悦心情。宁静的引子,是一幅晨雾依稀、楼台亭阁、小桥流水的诱人话面。抒情的行板,使游人尽情的观赏精巧秀丽的姑苏园林,中段是热情的小块板,游人嬉戏之情溢于外。接着再现主题,在压缩音调中,更感旋律婉转动听,使人久久沉浸在美景中,流连忘返,令人寻味……”李绍航一扫先前的尴尬,语音清亮,娓娓道来。

“没错。”方文卓再度激动的接口“这首‘姑苏行’采用昆曲音调,发挥了曲笛音色柔美,宽厚而圆润的特征,再结合南方笛子演奏常使用叠音、打音、颤音等技巧,使乐曲更加完美动人。”

玄衣青年始终未发一言,只是默默的续了茶递给嫦娥。嫦娥伸手接过,冲他莞尔一笑,月光照耀下,本就亮丽的容颜竟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晕,在朦胧月光下更加清丽动人,青年看着,竟然有一霎那的失神。

此时,月已偏西,大家看时间不早,便各自散去,临分别时才警觉竟然过了一个安静的夜晚,料想中的敌人并没有来犯。

初十早上天蒙蒙亮,人们都还在熟睡的时候,嫦娥悄悄地披衣下床,轻轻的拿了鞋子穿上,看着外间熟睡的馨儿,顺手又拿了个小小的水囊,轻轻的关了门走出去。因历年来参加赏花大会的无不带着贴身随从,李府为了方便大家,将客房改成一个个的套间,主人在里间随从在外间。所以这馨儿是和嫦娥住在一起的。

一出门嫦娥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八月的早上还是有股子凉气不过当她来到园墙边的茉莉花丛旁时,立刻就欢欣鼓舞了。虽然天色蒙蒙,但有了那些夜明珠的光,这里竟然和白天一样,因为整个园子唯有茉莉占了夜明珠的光,它们离的最近,也因此当嫦娥看到那些白色的、紫色的花朵上滚动着的露珠时,又怎能不欣喜若狂?

取出水囊,拔开盖子,用一个小小的吸管,把花叶上的露珠吸入水囊中鼻端嗅到茉莉的香气,她不自禁的又打了个喷嚏。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伴随着一声低低的叹息。嫦娥回头,接触到一双幽深的眼眸,“收集露水?”

嫦娥浅笑,“今天给你做茉莉花茶。”

低了头,又道,“每到茉莉花开的时候,我总爱采集这上面的露珠。”复又抬头看向天空,“父君和母后最喜欢我给他们沏的茉莉花茶了,可是这一年多,我一直追着后羿跑,都没能回去看他们,不知道他们今年喝的什么茶?”

青年默然,静静地看着紫衣的女子神情专注地采集露水,面色凄然。良久忽然说道,“你昨天晚上的笛子很好听!”嫦娥愕然,对他一下子跳开话题感到奇怪,再一想,这青年可能是怕他思念父母伤心,所以才跳开话题,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昨晚没听你说话,我以为你嫌难听呢?”

青年有些赦然,“我没有说话,只是因为不懂,也说不来他们那些评论,但我是真心的觉得很好听。”停了一会儿,又道:“我自小跟着叔叔,没有人教过我这些。我也就会打打架。”

“那你爹娘呢?”

青年默然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他们早就离开我了。”

嫦娥默然了,他看着青年俊美的容颜,看着他的衣衫,认识他这么久,他好像永远只有这个颜色的衣服,也或者他偏爱这个颜色。这么好看而又能干的孩子,却没有父母双亲的照顾,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叔父家长大,纵然叔父疼他,他童年的缺失又哪里补偿得了?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郊外的桂花树下,第二次见你是在李府的桂花树下,看来我们俩个和桂花还挺有缘分的,但我两次见你都认为你一定出自名门望族之家,因为你身上有一种王者贵族之气。”

青年笑了,“绍航身上也有,公主和傅姑娘也有啊!”

“不!”嫦娥肯定的说,“绍航和傅姑娘身上是有贵族气质,但你是王者之气,是血脉中带来的,和后天培育的相差天壤之别。”目光慈爱的看着青年,眼睛里水波流转,“你既和他是朋友,也就是嫦娥的朋友,今后你需要什么,或是有人欺负你,尽管来告诉我。”

青年原本被他看的心中毛毛的,听她此言,才知眼前这小女子慈母情怀发作,原是自己多心,虽然如此,青年却觉得心中暖暖的像春日的太阳。手掌一伸,手心中赫然躺着一只水囊和一个吸管,也学着嫦娥的样子采起露珠来。

嫦娥回头看到,微微一笑也没有再说什么。

俩人都很专注,越采越快,此时天已大亮。眼看着水囊已经撑起来了。嫦娥忽然间想起“昨天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尊姓大名?家住哪里?”

青年眼角弯了弯,笑道“公主这么关心在下,我能理解成别的意思吗?”

嫦娥迷茫的瞪大了双眼,“别的……什么意思?”

青年看水囊已满,直起身,把盖子盖上,“意思就是……”眼风扫过,“我们这就去吃早饭。”

嫦娥抬起头,便见李绍航正急步而来,“公主和羿兄好兴致,一大早竟在此采集露水,倒叫海连和馨儿好找。”眼光略略扫过二人,在嫦娥脸上稍作停留,即刻回复正常。“羿兄和公主出来好久了吗?”

嫦娥正要答话,青年已淡淡接口,“也没有多久。我们吃饭去!”大手一伸,接过嫦娥手中的水囊,向大厅走去。留下呆住了的嫦娥和李绍航。

第二日,安安静静的过去了。

第三日、第四日又安安静静地过去了。

此刻,在遥远的南疆一处洞府内,一红衣女子正侧卧于一张软榻上,女子有一副绝色的容颜,洞府中一派豪华,门外走进一个老者“小姐,已经照你的吩咐去做了。”

红衣女子笑,声音妖娆而动听,“再有两天就是月圆之夜,一百多年的等待啊,我都快老的没人要了!”

“小姐倾国倾城,不知有多少少年儿郎思慕不得,小姐又怎可妄自菲薄。”

”思慕不得?那是因为他们当我是小丫头,如果知道我一百多岁了,还不都吓跑了?”看老者还要说,手一摆,“二叔不必多言,去准备吧!后天我要带人回来。”

老者躬身离去。

红衣女子缓缓起身,端坐于床上,状似如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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