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令雪雁欣喜的是林黛玉身上的咳嗽病似乎不药而治了,姑娘几乎没有再咳嗽过了,难道是因为林姑娘离开了宝玉的缘故?雪雁花了很长时间去研究这个问题,但仍然没能搞清楚最后的原因。她毕竟不是老中医,她毕竟诊断过的人寥寥无几,她也没有一直陪在黛玉身边,至少黛玉第二次到扬州的那段时间雪雁就没有陪在黛玉身边。
雪雁来了,看着一身伤势的探春,心里吃了一惊,便又给探春诊脉,脉诊到一半,她心里便伤心道:“必是三姑娘与那贼人一番狠斗,那贼人才下如此毒手的!”
探春听了,冷笑道:“那白衣男子好生恶毒,他竟想要……”探春愤怒的说不出话,“想要强迫侮辱我……我才不会让他得逞,除非我死……”
探春说得断断续续,黛玉听得心惊胆战。
“那个白衣男子,你可看清长相了没有?”黛玉问道。
“我看清了,他蒙着面,被我撕开了,我抓伤了他的脖子,我认得他的脸,若再被我碰到,我一定要杀了他!”探春说时,几欲冲出屋子,都被雪雁按住了。
“三姑娘,你已经受了伤,可不能情绪化,否则不利养伤的。”雪雁慢慢吞吞的说着。
雪雁一劝,探春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下来。雪雁诊断完毕,便给探春开了些药方,又说:“探春姑娘身上的伤终是皮外伤,并无大碍,用宝姑娘带的金创药便可医治好的。”
黛玉听了,便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去找宝姐姐要一些金创药来。”
雪雁听了,也说:“三姑娘身上所伤要配的金创药,我得小心看看去。三姑娘先好好歇息一会,我随林姑娘去去就来。”
黛玉听了,冷笑道:“你便跟我来吧,她要不跟着我,就像丢了魂似的。”黛玉似乎是说给探春听的,探春似乎并不在意,侧了身假装睡去。
黛玉便和雪雁出了屋,往宝钗屋里来。
“看你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有什么隐情?”黛玉一出屋子,便小声问雪雁。
雪雁听了,吓得不行,忙说:“姑娘虽然问了我,我却不敢瞎说。”
黛玉听了,冷笑道:“难道我猜对了几分?”
雪雁便长叹一声,苦道:“此事事关三姑娘的清白,我如何敢妄断的?”
黛玉冷冷一笑,说道:“你直管照实说便是。”
雪雁便断断续续附耳在黛玉耳边说了一通。黛玉听了,大吃一惊,额上冒出了冷汗。
雪雁忙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便无他人知道。只要姑娘不说我不说,便无人知道了。”
黛玉听了,长叹一声,无奈道:“终是纸包不住火的,探丫头本是命薄,性格又如此刚烈,只怕今后还有要受罪的时候呢!”
雪雁劝道:“姑娘所说自然有道理,只是事出突然,姑娘也不必太过自责的。”
黛玉雪雁二人说到此处,便到了宝钗屋前,正好宝钗开门,宝钗便迎黛玉雪雁进去。
宝钗听说探春受了贼人刺杀,心里担心,一边说要去看探丫头一边拿了金创药。此时宝钗的屋里到处都贴着贴字什么的,又有几幅古画,画上也是鸣鸟游鱼,整个屋子收拾的很是干净,茶几桌椅摆放有序。黛玉的目光最后落到书桌上的围棋,黑子白子宛如夜空里的星辰一样。黛玉见了,便对雪雁说道:“你便给探姑娘拿金创药去吧,我和宝姐姐下盘棋。”
雪雁听了,便往探春所在的屋子里去了,不在话下。
宝钗听说黛玉要下棋,匆匆忙忙的看了黛玉一眼,愕然道:“颦儿今天也有如此雅兴的?”
黛玉笑道:“我看宝姐姐心情好,我也正心里烦呢,宝姐姐可否愿意陪我拼杀一局的?”
宝钗笑道:“这几日都是一个人下棋,就是宝琴与我下,每每要败给我的,今日总算棋逢对手了!”
宝钗一边说,一边移步放着棋盘的书桌前,对着黛玉一笑,说道:“请!”
黛玉便走到宝钗对面的椅子上,和宝钗一起坐下。二人自己动手,各自捡回自己的棋子。黛玉执黑棋,宝钗驭白棋,二人便在这小小的棋盘上“杀将”起来。
宝钗表情安详,眼睛里尽是淡然,她每一步棋,想好了便放下,干净利落,没有懊悔的表情,没有失落的唏嘘。
黛玉却是忧愁着,想把整个心都放在围棋棋盘上,却怎么也不能安静下来。她前思后想,守了此处,又怕丢了彼地,瞻前顾后,几次后悔,几欲悔棋。
黛钗二人杀到中盘,黛玉忽然弃子,说道:“我认输了,宝姐姐棋艺精湛,我自愧不如。”
宝钗听了,本是安详的脸,忽然堆了几抹愁云,说道:“颦儿今日似有心事,并非棋艺在我之下。不知颦儿有什么烦心事的?”
黛玉看着棋盘上的黑子白子,犹如看见了战场上的战火一般,说道:“前几日有人行刺我和湘云,今日又有人行刺探丫头,看来这西湖岛我们是呆不下去了啊!”
宝钗一听,起身移开座位,走到黛玉身边,拉了黛玉往她的大床那边来,一边说:“颦儿怕冷,快快坐床上来吧。”
宝钗一边拉黛玉,二人便同时偎在床上了。
原是宝钗先上的床,宝钗掀起被子,说:“好冷的,你快快上来。”
黛玉便脱了靴子,上了床,拉了被子,又抚了抚落在床边的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说道:“躺在床上果然暖和好多!”
“颦儿不必担忧,如今云丫头和你也没事,探春也只是受了皮外伤,何必担心呢!”宝钗见黛玉一脸忧愁,抚了抚黛玉额前的青丝。
黛玉笑道:“宝姐姐如今气色好多了,真是喜事一件。当年你说要来西湖散心,如今你果真散了心的呢,雨过天晴真是好事一件。”
宝钗笑道:“最近我一直读《庄子》的,心情好了很多!”
黛玉便说:“你最喜欢哪一句的?”
宝钗眼睛一闭,作思考状,两手托腮,说道:“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黛玉听了,满脸都是喜意,只是她的眼睛里依然是淡淡的哀伤。
宝钗见了,收了笑容,说道:“原本我是来散心的,哪知道你的心反而越散越愁了呢!如此多留在西湖也无益于你的,不如我们早些回了贾府,见到了你的宝玉哥哥,你才会好些呢!”
黛玉听宝钗如此一说,脸色一沉,微微点头,说道:“你想见宝玉吗?”
黛玉的这一句话,似乎触碰到了宝钗心里最柔弱的地方,她听后,忽然闭上樱桃小嘴,看着上面,其实宝钗什么也看不到,但仿佛顶上的莲布成了画板一样,上面栩栩如生的画着她和宝玉的过去。而宝钗自己仿佛已经置身事外而已,她不过是个观光自己的过去的看客。
当自己成了自己的看客时,宝钗心里隐隐有一些痛意,但痛意一过,她脸上又浮现出不谙世事的笑容,其实她早已看透世事,连情都已经放下了,还有什么是宝钗不能放下的呢。
宝钗若涅槃的凤凰一样,无论她在哪里,她都是璀璨的发钗,夺目的光辉比太阳还要炫目。她的眼中不再有宝玉,而只是她的过去,她的现在,还有她的未来。她已然坦然的面对着自己,如此淡定,如此淡然,如此冷静。
黛玉在问宝钗时,她自己也在想她想不想见宝玉。
别人都说初恋难忘!
黛玉也无法,至少现在无法忘记她的初恋。
一个人真的好难忘记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宝钗其实没有忘记,她把伤害自己的人当成了笑话,有了一笑而过的洒脱。那一次蘅芜苑里她想上吊自杀,结果被黛玉救了,她没能死成。但她已经当她死了一次了。
她何尝愿意上吊的,有人逼她这么做,选择那样的方式去做一次自杀的旅行。宝钗更愿意把她上吊自杀的过去当做一次徘徊在鬼门关的旅行。
她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她不想再想那个宝玉了,她苦笑,仿佛有把刀子在刺自己的心脏一样。
黛玉更多的怨念,为何宝玉对她那么无情无义?为什么只愿意和她同富贵,却不愿意和她共苦难?
为什么宝玉要这样对她?她以她的感性思考着宝玉的一切一切。
一张暖床上的两个女人在想着心事,关于同一个男人的心事。
别人都说两个女人若同时爱上一个男人,那么这两个女人一定会明争暗斗,相反宝钗和黛玉却并没有斗争,而是抱团取暖,她们都在寻找宝玉,准确的说是心里梦想中的宝玉,只是宝玉石头,不是宝玉其人。
当湘云到宝钗屋里看着两个睡美人一样躺在床上的宝钗和黛玉时,眼睛里似有泪意。
黛玉见了,忙冷笑道:“云丫头平日里也嘻嘻哈哈的,为何事哭了呢?”
湘云大声说道:“探丫头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