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好冷,一个黑衣的人出现在黛玉身边时,她看了一眼。此男虽然着一身黑衣,眉毛上却有雪花一枚,仿佛他刚刚从漠北而来。
“堂下何人?”胤禛坐在上面问道。
“我是来相亲的。”黑衣人说,“我叫黑木。”
黑木,这个名字让人想起一个熟悉的国家。黑木,他真的叫黑木?他的眼睛黑黑的,闪耀着星星般的光芒,他的表情却是木木的,就像木奶娘。
黑木与木奶娘是什么关系?
黛玉很快想到这一点,又觉得自己可笑,两个原本就不相关的人,黛玉硬是要把他们扯在一起,这绝对会以为这是小说话本戏曲里才会有的情节。
“你是从哪里来?”胤禛问。
“黑河。”黑木说。
“黑河这地方有多远?”胤禛继续问,他的目光里猛然间多了一丝征服的欲望。
“不远,天子可以到的地方都不远。”黑木说话一点也不木,一句话就是一个哲理。
“你要和哪位姑娘相亲?”胤禛问了,此一问明显就是相信黑木,相信这个黑木会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他的眼睛里,黑木已经是国之栋梁。
“惜春。”黑木说的很清楚,是的,他一字一句的说着惜春。
“好!”胤禛大声一说,“敢要惜春,就不是一般人。你有什么才?”
黑木说:“我有黑天下之才。”
胤禛一听,哈哈大笑,说道:“大胆黑木,竟敢口出狂言!”
黑木阴阴一笑,说:“可有人能比的?”
一旁的黛玉便说:“我有白天下之才,可否一比的?”
黑木却说:“当然可以。”
那黑木便说:“如今天下虽安,我看却不以为然,你看天下间最漂亮的女子在哪里?都躲进了西湖,我寻遍天下,却只在西湖碰见美女,如此一来,天下都被西湖黑了?”
黛玉听了,哈哈一笑,便也不理黑木,一直向主席台走去。胤禛就在主席台那里,她要坐到胤禛旁边的那个位置上去。
黑木等到黛玉坐在了胤禛身边,他便忽然说道:“我输了。”
胤禛看了看黛玉,黛玉看了看黑木,她笑问:“你如何认输?”
黑木说:“我输了有两点,一是我主动挑衅,结果这位公子却不理我,我受了冷落,所以我输了。二是这位公子虽然一笑,却意味深长,因为这位公子走到了主席台,用胜利者的目光看我了,我却必须仰视这位公子,俯首称臣。”
胤禛笑道:“你说得很好,很有自知之明。”
黑木口里的这位公子就是林黛玉,只因林黛玉身着男装,所以黑木便只当黛玉是公子看待的。
“我们带你去见惜春。”胤禛说这句话之前,看了一眼黛玉,这意思明显不过:第一、他要让黑木去见惜春;第二、他要和黛玉一起去看惜春。他心里更喜欢后一点,虽然他看到的是黛玉冷冷的静静的目光。
黑木很精神,走路都很精神,他在后面走着,仿佛急行军一样在走路,他走路的样子明显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黛玉觉察到了,她感觉到这黑木来头肯定不小。
惜春在哪里?她自己搬到一个草堂里住去了,一个人住去了。如果不是黛玉照顾这惜春,这惜春恐怕早就死了,不是心死,而是冻死或饿死。
惜春的心永远会闪耀光芒,她的心能触动我们普通人,只要是个人,你都应该有心凉的感觉,因为你可能在某些时候就是惜春。
惜春擅画,红楼女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总是会让人差点忘记。这是不是搞艺术的悲哀?她未画一幅名画,她就要被埋没。就像你未做一件大事,你也会埋没。她不工诗,却是个寂寞的女子,没有人愿意走近她,就是黛玉,也走不近去。
惜春是遗世的孤独,任谁也靠近不了,黑木呢?
黑木在看到惜春的时候,他黑黑的眼睛更亮了。他早就知道惜春了,他穿越山,跨越水,就是为了找惜春。他像苦行僧一样,万里的沙漠也没有拦到他的脚步;他是追星族,千里的寒冰地狱也没能挫败他追逐惜春的心。惜春就是明星,他要追逐,就像灯塔一样,他就像海里飞航的帆船,他要找到惜春,和惜春过一生,就算什么也不做,陪在她身边也是快乐,追逐的快乐。
“惜春……”黑木看到惜春的时候就这样喊了,像喊情人一样的声音。
黛玉听了,忙对胤禛说:“我们出去吧。”
胤禛同意,和黛玉出来。
“你闻见花香了吗?”胤禛问。
黛玉点点头。
“一起在这花香里像马一样,跑跑,你说好不好的?”胤禛问,像小男孩问他的母亲一样。
黛玉点点头,开始跑起来,她又说:“看你追不追得上我,你要追上我了,我有奖励。”黛玉用她最快的速度向前奔跑。
胤禛意识到了什么,他也开始跑了,他在后面跑着,心里本有阴霾的,可是跑着跑着,他开始感觉到快乐,他又慢慢感觉到他的身子发热了,但没有冒汗,这样的感觉很好,更好的感觉是他闻到了花香,黛玉身上的花香。
黛玉不是花,却像花一样可以散发幽香。她是当之无愧的葬花女,问悠悠天下,惟黛玉能葬花。
“你跑快点啊!”黛玉回眸一笑,看着胤禛,心道:他怎么跑得这么慢,是故意的么?
胤禛笑道:“我跑不过你。”
黛玉笑了,说道:“真是个傻子,有奖励,你也不要么?”
胤禛笑笑,很阳光很温暖。他觉得傻子也快乐,跟在美人后面,是不是做傻子也快乐?
黛玉笑的样子很好看,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自己的美,如果她照照镜子,她一定会迷上自己。可惜没有镜子,黛玉也不会去照镜子,这样的美人夫复何求?
胤禛黛玉在竹林间跑的时候,黑木和惜春却在里面静静的。
黑木手里一枝曼陀罗花,曼陀罗花怎么会在冬天里开,这是他从黑河里带来的花种,冬天也开了,花冠呈漏斗状,形大而色白,像惜春一样。
佛花?惜春看到时想到了佛,她捻着她手里的佛珠,她看到的是曼陀罗花,而并没有看见黑木。惜春站了起来,眼睛亮了,佛珠也不要了,只抚摸着曼陀罗花,仿佛在抚摸她自己的孤僻的心灵一样。
黑木怜爱的目光看着惜春,醉了,像喝了酒一样,他醉了,忘了他自己,忘记了他手里的曼陀罗,全是惜春的样子,刻在他的心里,好深好深,像爱情的剪刀修剪着他的心。
按照贾府的规矩,当年入画错了,这惜春便就冷心冷面的要与入画脱离关系的。如今多少年过去,入画也不知去向,惜春呢,依然如此,冷冷的心,就只有佛花曼陀罗。
“随我来。”黑木说。
惜春听了,意识到黑木是个男人,手执佛花的人是男人。惜春当年不追求爱,连她的丫鬟入画,她也不许她恋爱,入画恋爱了,她就把入画赶走。她是姑娘,所以能随意支配一个丫鬟。如果她不是丫鬟,而是黑木,她没了办法了。
黑木又说了一遍,“随我来。”
惜春呢,如何肯去,“这些姊妹,独我的丫头这样没脸,我如何去见人?”惜春当年赶走入画时说的话,她心里仍然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如今她见黑木对她如此这般痴情绝恋,她却一丝一豪也感觉不到。和动物相比较,她与动物又有什么区别呢?她已经不愿意用心去思考了,她断绝了念想,亲情都已经放下的人,还会去怀念什么呢。
黑木却不知道,他是迷上她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迷梦里醒过来。但现在的梦境很好,他在享受这样的梦境。
黑木向前走了几步,离开了草堂。他以为她跟着他,当他回头看时,她依然还是停留在原地,没有移动一步。她的样子依然是那样的凄楚。
黑木仍然站在草堂外面,看着草堂里面的惜春,沉吟道:“你可以走出这个草堂么?”
惜春向前走了几步,与黑木的眼光匆匆接触,又忽然低头,双手摆弄着她的衣角,眼睛看着地面,似乎在哭。
黑木看不到惜春是不是在哭,他正想向前走一步时,惜春忽然转身,关了草堂的门。
黑木先看到的是远去的背影,然后看见的便是惜春关上的草做的门。
“我等你!”黑木这一声声音很大,他说要等她。
黑木没有失言,他在草堂外面盖起了另一座草堂。冬天是盖草堂的好时光,枯草皮和枯树干,还有西湖的泥巴到处都是,盖一座草堂并不是难事。
黑木每天都在在惜春的草堂外面守候一阵,他等待着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来,也不知道惜春什么时候微笑着对黑木说,“我跟你走。”
草堂里的惜春坚持念诵佛经,研读佛书。她哪里是喜欢佛,不过是佛在哄骗她,她也正好找到了愿意欺骗她的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