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好?蘅芜苑更不想去,那个地方他已然不再留恋,他现在心里只有黛玉,只把她放在他的心间。
正在宝玉迟疑着信步而走的时候,忽然那个熟悉的陌生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这儿也不知离怡红院有多远了,但依然在大观园里。
“是你?”宝玉不解的说,“你为什么总能进我们大观园里来?”
“怎么?不欢迎我无名公子么?”无名公子穿着一身雅黑色的棉袍,显得神秘而而拒人千里之外。
“我自有我的办法进来,也有我的办法出去。”无名继续说时,他眼睛里有着傲世群雄的气概。
宝玉见这无名公子自问自答,心里意会的说:“好吧。府里上下本来事多,你只需要随便找一个借口,你便可以进来的。比如添置棉衣,你便说你有棉衣,物美价廉。这样的理由很多,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无名忽然哈哈一笑,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别处去,你也不愿意一直呆在这里吧。”
宝玉因感觉这无名与他所思所想有一些共通之处,正愁无处可去的,现在无名似乎帮助他找到了一个好的去处。他何乐而不为,当然这有一个重要前提,他哪里知道无名也是个皇子呢。
宝玉一路跟着无名,他发现无名走了一条他以前未曾走过的路,很快出了宁荣二府。
冬天里的大观园里雪茫茫的一片,哪里又有什么人影呢,这似乎让本来人来人往的宁荣二府成了空府般冷清。
宝玉和胤禛告别了宁荣二府,骑上了马。胤禛依然骑着他喜欢的血红毛色的那匹马。而宝玉则骑着紫红毛色的马,跟着胤禛的红马,在雪地里飞驰着。
一路上,雪花飘荡,宝玉也未曾问胤禛一句,他相信红马上的无名带他去的地方会是个好的去处。
经过一片冰河,河面上冰很牢固,胤禛开始在冰面上行走,看了看前方,说:“看到了?”
宝玉在雪风里冻僵了,颤动着嘴唇,说道:“看到了。”
宝玉和胤禛看到的是雪地里的一户人家。很快的,一个雪花压着的茅屋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进去看看?”胤禛说话时,呼出雾白色的热气一团。
“进去看看!”宝玉说着,下了马,踩着胤禛留下的足迹一步步向茅屋里走去。
雪地里的茅屋,在孤山间,在冰冷的冰河边。
茅屋破了,胤禛和宝玉的脚步也进了,他们现在听到了哭丧的声音,就像此时呼啸的冬季冷风一样。
茅屋里没有门,整个茅屋是用稻草、泥巴、木棍做成的。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头发白了的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满脸老泪纵横,她怀里的孩子眼睛闭着,但那孩子面色如菜,嘴唇乌紫。
“救命啊,公子。”老妇人扑通一声跪下,扯着宝玉的衣角。
老妇人虽老,眼睛却比谁都精亮,他见了二位公子,眼瞧着眼前的二人,打定这宝玉是富贵闲人,于是只扯了他的衣角。
老妇人一边扯着宝玉的衣角,一边说道:“可怜我的孙儿,他父母双亡,唯有我和他相依为命,可恨这七天大雪,我与他天天吃着寒雪度日,我一颗老命死不足惜,可怜了他,还求公子救他一命。”
宝玉听说,看了看胤禛,又看了看泪眼滔滔的老妇人,长叹一声,说道:“可叹我只知享受我之富贵,却不知这山中妇人的疾苦,当真是白活了这些日子的。”
于是宝玉接过孩子抱在怀中,只见这孩子双眸晶莹宛如宝玉的一般,双眉黛琪恰似黛玉的一般,宝玉见了,他又是惊奇,又是喜欢,只觉是天赐良儿。恰逢这孩子忽然睁开眼睛,看了看宝玉,忽然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不知是个公子,还是个千金的?”浅浅的冬季风里的胤禛冷冷问道。
老妇人擦拭着老泪说道:“原是个玩泥巴的小子,哪里敢奢求‘公子’的称呼的?”
宝玉道:“英雄不问出处,虽不如女孩好,可要与我相比,可是好上一百倍的。”
宝玉从他的紫色马匹上取来棉衣,送给这老妇人,又取了些干粮,一并送给这老妇人,并又给了她一些碎银子。
这老妇人并不知道眼前的公子一个是金陵宁国府的公子,而另一个人是当今圣上的四皇子。
她只认为是观世音菩萨在世,却不知道眼前的四皇子已经注意这座茅屋很久了。她只愿意想信有观世音菩萨,却绝对不会相信宝玉会是一个真心帮助这孩子的好公子。
只是老妇人错了。
原本官宦人家看不起这乡野民夫的,可是宝玉却不一样,在他眼里,世人都是平等的,他在极力维护着这可怜兮兮的平等,不求一丝回报的努力着。
胤禛亦不一样,否则他也绝不会愿意带宝玉来这雪欺冰负的茅屋的。
宝玉和胤禛告别茅屋,飞马再回宁荣二府,下马步行至大观园,忽然看到潇湘馆外雪中等人的黛玉。
宝玉见了,把怀里的孩子递给黛玉,又忙脱下他自己的虎皮袍子,给黛玉披上。
黛玉因见着了孩子,忙问:“这是谁的孩子,这么可爱的?”
宝玉看着冻得发抖的黛玉,便说:“外面风冷,快回屋里去吧!”
黛玉却并没有回屋的意思,因为她看到了雪夜中的胤禛。
黛玉对宝玉说道:“你怎么偏偏和他混在一起了?他是个什么人,你又不清楚的,你和他呆到黄昏才回来,怪叫人家担心的。”
她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胤禛,给了胤禛一个冷冷的眼神。
宝玉一脸木然,他原不曾想到这黛玉对这公子无名有如此的心理上的抗拒的,仿佛天然一般,这黛玉和这公子无名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墙。
宝玉见黛玉一脸的怒意,又怕她冻坏了身子,忙拉了黛玉,直往潇湘馆里去。
宝玉一边回头对胤禛道:“无公子也进来歇歇脚吧。”
黛玉已经被宝玉拉着往潇湘馆里去了,她回头看了看胤禛,冷笑道:“这可是我住的屋子,我都没有同意他进来,他要是个没脸面的人,直管进来便是。”
胤禛跟在后面,眼前的一幕简直让他抓狂,他怎么样也不会想到这黛玉对他是这样一种态度。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这黛玉在他得伤寒时要照顾他,他现在真的不明白。
胤禛并没有止步,踩着雪花,跟着黛玉和宝玉进了潇湘馆。
黛玉进了潇湘馆,把孩子交给雪雁,雪雁叹道:“我们姑娘可是等了宝二爷好一会,这会总算盼着宝二爷回来了,还盼来了一个孩子。”
宝玉便把这孩子得来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她听了,便说:“这孩子终归是别人家的,你现在把他带来了,岂不是添了一个麻烦的?”
宝玉听了,长叹一声,说道:“我看并不麻烦,要不把这孩子送到栊翠庵的妙玉那里,你看好是不好?”
黛玉便说:“这可是万万不可的。妙玉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呢。”
宝玉听了,便说:“看来是我的错了,只是这孩子终归要有个去处的。妙玉既然不愿意,我便养他好了。”
黛玉啐了一口,说道:“你又未曾娶妻的,如何多了一个孩子,只怕到时闲话越来越多,如此岂不又亏了这孩子的。”
这一句话直说的宝玉没了法子的,想着既然妙玉不行,又想着他也不行,他似乎已经没了其它人可以找的呢。这贾府上下,女孩子都是待字闺中,焉能养个孩子在家的,惜春不行、探春更不行,湘云不行、宝钗更不行。
贾府上下除了女人,便是男人。只是贾府的男人除了宝玉,没有谁会愿意养一个农户的儿子的。
如此一来,宝玉开始为难了,他真的觉得他错了,他不应该带一个身份不明的孩子回来。就算这个孩子和他自己长得像,和黛玉长得像,他也不能把这个孩子带回来。就算这个孩子天真无邪、聪明可爱,他也不应该带他回来,似乎让他在雪中夭折便是最好的法子。
宝玉想到这里,身子发冷,感觉到心情异常沉重,他渐渐的闭上眼睛,但泪珠却从他眼睛里滚落出来。
黛玉见宝玉哭了,她也觉得悲伤起来。错当然不在孩子身上,这错的根源似乎就在眼前的四皇子胤禛。
她冷眼看着一声不吭的胤禛,冷笑道:“你既然不怕人说你不顾脸面的进了屋子,现在遇着了难事了,装起了哑巴了。”
胤禛冷静的说,“我不是不想说话,是你们一直不让我说呢。”
她听胤禛如此一说,便又笑道:“如今便是让你说话,看你又能说出个什么来的?
胤禛微微点头,说道:“把这孩子再送给富贵人家也是个法子的。”
黛玉听了,冷冷一笑,对胤禛说道:“你便是个给我们找麻烦的人呢,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若是送给别人家,我更是放心不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