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看不到他的眼,可白邪知道他在注视着自己,且他的身上,并无杀气。可是,为什么他会知道他与阿水两个人之间的过往,这很不寻常。于是,白邪心里对眼前这个看似慵懒无聊的人充满了戒备。
那人看到,却只是端正了几分坐姿,而后,提起了白邪昨日洗好的茶具掀开壶盖,捏了个诀,便见那长生樱上初生的花骨朵化为光芒片片飞入,再见那夜间冷露凝冰同入,小火炉上明火自生。待最后一粒冰珠进入茶壶之后,那人慢慢的将壶放至火上。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想来平日里也时常这么做。
不一会儿后,茶水煮得,那人又从自己衣袖里取出了一个茶杯,再从桌上拿了一个白邪的茶杯放好,而后提起已经煮好的长生茶分别倒入两个样式不同的茶杯,放回茶壶后,他对白邪作了个请的手势道:“不好意思,我平日里最喜饮茶,见你这里有茶具,便有些按耐不住了,要不要尝尝味道如何?”
他的语气非常熟络,就像与白邪是多年好友而非初次见面一般,白邪也真有这种感觉,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于何时在哪里见了这么一个人。
白邪应声而至,虽然这人出现的突然,但他与他分外相似的煮茶之法,夺了白邪不少好感,且白邪对他煮茶的过程看得分明,并不怕他在这茶里下了毒,再就是他确实想弄明白此人是如何得知他与阿水的事情。
……
见白邪落座,那人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非常闲适的嗅了一下茶香,他的手顿了一下后,才轻轻的抿了一口,似是对这茶不满,白邪甚至可以想象他那被笼罩在袍子下的眉头已经皱起。于是,他也喝了一口,嗯,这人泡简茶的技艺在他之上,已经炉火纯青,他从茶味里学了不少,此番阿水回来后就可体会到他的进步。
那人将茶杯放下,道:“一时聚来的冰珠,终究是比不上沉淀了万年的玄冰,坏了白邪公子的茶料,见谅。”
“无碍,倒是前辈您茶艺甚精,晚辈受教了!”白邪赞叹道。
他虽不知这人年岁,但仅仅凭这茶艺,便足以让他称他一声前辈。同时,他心里的疑虑也越发的深,从见到他时起,到现在,他都没有向此人透露过自己的名讳,即便是这仙界,也无人得知他与阿水姓甚名谁,只是予他们两个人以琴仙及医仙的尊号。而此人居然知道,看来应该与他们有点关系,只是不知是敌是友。
白邪想弄清此人来由,于是,他语气反转道:“只是不知前辈尊号谓何?又是哪方人士啊?改日白邪定登门拜访,答谢您的教导之恩。”
那人轻声一笑,道:“教导谈不上,是你悟性高罢了!至于称号,在下不过一游方者,能有什么称号,公子见笑。”
听此,白邪已无力与他再耗下去,只好直戳主题道:“得了,到此为止吧!我从未与此界任何人说过我的名讳,你从何处得知我是白邪,此番前来寻我又有何目的,还不快如实招来,不然别怪我刀剑相对了。”
说着白邪便离了座位,念了个诀,一把以冰晶铸成的长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上。白邪依旧苍白的脸上剑眉一横,眼中寒光闪现,剑便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那人分毫未动,哪怕是嘴角,也依旧扬起,道:“哎呀!习惯了,倒忘了改口,失策失策。”他嘴里虽这么说,可语气里却并无半分失策之意,甚至更加悠然。
白邪脑海里百转千回,却实在是想不起在哪里曾经见过这么一个人,心里更加警惕,道:“快说,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着就要用冰剑割破他的皮肉。
那人淡淡的道:“我死了,可就没有人帮你与那顾水一同走向永恒了。”
白邪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但也真的缓了手劲。
那人嘴角的弧度更加的深,道:“你敢不敢更有诚意一些。”
白邪懂了,收回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剑,道:“有何不敢?愿闻其详。”
他有种感觉,这人没有骗他,这恐怕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再度获得永恒资格的机会了,他不愿放弃,哪怕这个人来路不明,为了与阿水的未来,他愿再赌一把。
那人豪爽的仰头笑了起来,道:“好!痛快,那我也不墨迹了。”
白邪一直在注视这人的行为,可直到他仰起了头,他也无法从任何角度窥探到他的眼睛,可以说他嘴巴以上的位置,就是一片漆黑。
笑够之后,他平静地离开了座位,来到那美的已经不及以前恢宏的长生樱下,道:“欲寻永恒,当悟永恒,答案,就在这掌握着时间永恒的长生樱里。”
白邪再次抽出长剑,指着他道:“废话,我身为此物之主,自然了解此树,若它真可以助我成就永恒,我何至于如此凄凉,连一个并未知根知底的人的话都要一听。”
那人道:“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你且听我说完,若是不合心意,再拔剑也不迟。”
白邪冷笑道:“好,我倒要看看,这世间还有谁比我更加了解永恒。”
这回他连剑都懒得拿了,直接以法诀收了回去。他就这么的注视着那人的脸,脸上除了冰冷还有几分不屑。
那人还是那边笑着,好似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心生波动,白邪看了,莫名有些不爽。
他自认不是一个心胸狭隘之人,除了惦记过他的阿水的洛羽,就是与他有仇的洛无双,都没有让他心生不爽过。可此人不但令他觉得不爽,且程度还要在洛羽之上,同时也莫名熟悉。
那人抚摸着长生樱的枝干,道:“天外有天,谁知道呢!”
他的动作很奇怪,并不是顺着树的纹理自上而下,而是自下而上,就像感受长生樱枝干被岁月留下的沧桑凸起一般。而且,他放在树干上的那只手拇指肚部位,还有一个边缘坑坑洼洼的菱形印记,让白邪想起了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不过短短几年的故事,在他长达千年的生命里百不占一,后来他甚至都以为那段时间里,他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福祸两生梦罢了。
可如今这人的出现,令他不得不重新省味一番当年。且越是观摩那人,他心里的记忆便越发深刻,心中的恨意,也越发汹涌。
不知过了多久,白邪再也无法保持表面上本就经不起风浪的平静。他再次抽出长剑,咬牙切齿地指着树下那人道“云渊,你不要想着乱我心神了,不然我会控制不住地想杀了你的。”白邪眼中寒光乍现,周身气质更加冷清几分。
听此,那人摸树干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他慢慢地提起手,将帽子撩至身后,露出一张邪魅倾天下的脸。
白净的肌肤上两道细长的眉,眉下的若曼珠沙华般嫣红的凤眼里精光闪烁,似勾魂夺魄的死神,又似足以蛊惑天下的媚神,鼻梁挺拔,紫色的薄唇,哪怕不笑,也有自己的弧度,若不是他的脖子上点缀着的喉结,怕是已经被人看成一个绝色美人了。可就算是男子,与那已经死去的洛无双以前的样子相比,怕也不遑多让了。
面对白邪的不友善,他只是对白邪淡淡一笑,变了个声音道:“呵呵,被小邪邪你看出来啦!不过,我们只是千年未见,怎么就如此想念师父,为师心中甚是欣慰啊!”柔美动听的声音与他绝色无双的容颜结合起来,一同绽放,让整个世界都暂时失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