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夏俢染也不急,修长细腻的手端起茶杯轻啜几口才幽幽启唇,说道:“之之,我外公五年前在江湖上创建了一个门派,名唤浮生渡,旨在培养暗卫保护于我,倘若三哥日后不能顺利继位,我便能还有一条退路,两年前外公将浮生渡的事全权交出,我被迫接收管理,却不想再一味培养暗卫进行杀戮,所以便将浮生渡转变成一个以收集情报为生的组织。”夏俢染一边说一边观察之之的表情,见对方只最开始有些讶异,后来反而平静如水,心下了然,猜到苏怀池必定已经提前告知,于是眼神中勾勒出若有似无的嘲弄。
妺之自是没有漏掉夏俢染的表情,只不过在她看来,夏俢染的那抹嘲弄却是对他自己的嘲弄。妺之开始只知道他是浮生渡的主子,却不知其中曲折,夏俢染的外公心疼外孙,所以暗中培养势力以寻得退路,夏俢染为了不拂外公好意,无奈接手,但还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改动了浮生渡的发展模式。
妺之伸出柔荑握住夏俢染随意摆放在桌上的手,率先感受到对方的一震,紧接着他指尖的凉意便传了过来。妺之有些不好意思,但依旧固执着不放开,仿佛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一场坚定无比的宣言,任何事情都难以撼动。
“这件事,我知道。”感受到对方脸上的惊讶和疑惑,妺之解释道,“对不起,自从上次在轩王府……我便对你起了疑心,因为一切都太巧了,你发病,希蓝忘了带药,简白回府取药,就像事先安排好了一般,要将我一步一步推向深渊。最后要不是苏,要不是佚兮公子救了我,或许我那时已经丧命。事后我请佚兮公子调查了整件事,才知道是西风楼所为,跟你全然无关。”
夏俢染此时脸色已经煞白,手上更是冰凉,却勉力微笑,似是在表达自己无碍,他越是这般模样,妺之有些无措,干脆两只手全都覆上去,想要让对方暖和些,其实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就是不希望夏俢染冰凉下去。
自己的话有多伤人,她清楚,可是有些话必须讲完:“我怀疑过你,揣测过你,躲过你,但是以后都不会了,如你所说,我们坦诚相待,可好?”虽是问句,但是妺之没有等对方回答,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的父兄也在锦凉,他们一路上被人追杀,侥幸至此,就是为了陪着我,为了不让他们再次受到伤害,我在南郊置办房产,安置了父兄,而且还帮着哥哥经商。你还记得在思都的漱玉阁吗?漱玉阁的曹掌柜在锦凉开了家分店,也就是现在锦凉达官贵人都知道的那家,其中有我哥哥一半的股份,而漱玉阁现在的所有成衣全都由我设计。这也是我为何经常出府的原因。”
说这些话时,她也有试探的成分在里面,好在夏俢染的反应完全是第一次听见的反应,妺之才敢确定,对方虽然安排了十名暗卫在月出楼,但是并没有让他们监视自己的行踪,于是看向夏俢染的眼神越发柔软细腻,语气中也包含了感激,“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没有限制我的自由,也没有干涉我的事情。”
房间里陷入诡异的寂静,仿佛时间就此停止。就在妺之眼神渐渐黯淡下去的时候,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夏俢染忽然反过来握住她的双手,温柔而缱绻的抚摸起来,轻声说道:“之之,之前是我做的不好,所以才让你产生那般误会,其实三哥成亲那天的事我也安排浮生渡查过,消息于西风楼楼主止步,并没有查出究竟,故而没能告知你。我很感激佚兮公子能在危急时刻救了你,日后若有机会,我们夫妻二人一起还恩与他,可好?”
“好。”
夏俢染又温和地笑笑,而后假意收敛笑意,似是怪责地说道:“父兄到了锦凉之之都不与我说,是要让父兄觉得我傲气逼人,行事乖张,不念亲情吗?”
“额,不是。”
“既如此,明日之之便带我去拜访父兄可好?”夏俢染眼底闪过清晰明快的狡黠。
“好。”
“之之。”
“嗯。”
“之之。”
“嗯。”
“今晚我留下来,可好?”
“嗯……嗯?”
夏俢染到底没能留在月出楼,因为连妺之也跟着他火急火燎地进了皇宫。
月黑风高,寒气点点肆虐,飘荡在皇宫四四方方的围墙内,来回折返,打在人的身上便是生疼。今夜皇宫的戒备越发森严,每十丈就有一队禁军巡逻,气氛浓重,堪压人心。
皇上忽然病倒,消息不径而走,据身边的太监说,皇上晚间用过膳便有些头晕,但没有放在心上,直接去御书房批阅奏章,几个时辰下来,竟然晕了过去,吓坏了那太,也顾不得什么便大叫着“宣太医“,于是整个皇宫陷入空前紧张态势。各宫安插的眼线尽数出动,趁乱通知了自家主子,不消半个时辰,宫中凡事有品阶的娘娘以及诸位皇子皇孙全都聚集在皇上的寝宫中,没什么地位的妃嫔只能披上夹袄守在殿外。
太医一波又一波的来了,可半个时辰过去,皇上不仅没有醒过来,太医们甚至连皇上到底因何晕倒也没有诊断出来,唯独李清和给出来“中毒“的结论,但是无人理睬附和,反倒骂他胡说,因为皇上没有半点中毒迹象,每一样吃食事先都会有专人试过,绝无中毒可能。可再要他们说出个所以然来,又是一阵缄默不言。
李清和因为前两次的风头,免不了遭到太医院众人的排斥,他也不恼火,只恭敬地站在夏修染身边,眼神清幽,不再多话,反正,皇上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由着他们罢了。
“张太医,这都小半个时辰了,你们还没有商量出个结果来吗?“坐在床边的皇后打断了太医门小声议论,她眸子里时浓烈的担忧之色,后天就是两国朝拜的日子,皇上偏偏这个时候晕倒,若是操劳过度就算了,竟然连太医都诊断不出来病因,而且皇上也没有清醒的迹象,皇后下意识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张太医是太医院院首,被皇后点名发问,暗暗叫苦,硬着头皮上前说道:“回禀皇后娘娘,皇上表面上像是劳累过度气血上涌所致,但经过臣等的查看,皇上龙精虎猛,身体十分康健,并不会因此不省人事。。。。。“
“那皇上到底因何而病?又为何一直不醒?“连着两问,皇后面上已是凌厉之气,一群庸医,养着何用?
张太医直觉背后凉意,寒气侵体,皇上的怪症状他们从没见过,医术上也不曾写过,如何能知?陡然间李清和的名字闪过,张太医眼珠一转,他不是得意吗?这次就让他背锅好了,于是说道:“回禀皇后娘娘,臣等不才,没能探出皇上病因,不过李清和里太医似乎已经有了结论。“说完还不忘看了李清和一眼。
李清和见众人都随着张太医的眼神望向他,无奈地朝着夏修染一笑,文质彬彬地走上前,对着皇后盈盈施了一礼,清俊无害的面上无悲无抗,无骄无纵。
正要开口说话,皇后却先他一步:“李太医,本宫知道你是个好的,若是你能查出皇上病因,并设法让皇上醒来,本宫定会跟皇上进言,让你来做太医院的院首,但要是诊断不出来,李太医应该知道后果。“也不怪皇后出言威胁,先礼后兵,她向来以国事和皇上的身体为重,尤其是现在的非常时刻。
此话一出,张太医脑袋一阵晕眩,好在被身后与他站在一道的同僚扶住才不至于出丑,皇后这不是当中打他的脸吗?转念一想,李清和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上次他不过是侥幸才帮了染王,此次合他们十几人的力量都没能查出皇上的病因,而且皇上绝对不会是中毒,他就等着看李清和如何收场好了!
“皇后娘娘,微臣不才,但是可以确定,皇上晕厥乃中毒所致,而且此毒及其罕见,需与龙涎香配合使用方可起效,毒物在皇上龙体内盘旋差不多有两年时间,中毒者脉象虚浮,给人精气旺盛的错觉,实际上内里却在亏损,时间越长亏损越多,加上近日来公务繁重,伤了根本,引发皇上体内毒气上涌,故而昏迷不醒。”李清和听了皇后的礼罚,既不迎合,也不曾畏惧,他娓娓道来,阐述自己所察。
“一派胡言!”胡太医吹胡子瞪眼,说皇上中毒也就罢了,竟然还说皇上脉象虚浮,内里空虚,偏偏他们一群人都没诊断出来,是在说他们都是庸医吗?!胡太医转向皇后,恢复成惶恐模样,又有些不忿,说道,“启禀皇后,李太医平日里不思进取,整日只知道插科打诨,您千万不要相信他的话。”